从小一身悍勇、又滚刀肉一样骂不听打不服的妹妹,会想出这样铤而走险的计划,并不那么让人意外。
但清理满地断发的人是他,捡起她换下衣服的人也是他。甚至连她那一身悍勇,最初也来自对他的模仿。
做妹妹的眼里揉不进一点沙子,做哥哥的却分不出可口和百事的差别。因而他不敢去问,她自己装扮好遗体、从容赴死的姿态中,究竟有几分认真。
陶然说得没错。
胆小鬼一直是他。
如果他没有被自己的恐惧困住,而是早些看破那些虚张声势的恶声恶气、意识到陶然从来都没有责怪过他——
是不是、他的妹妹就不必在这条自我献祭的路上,走得这么远?
钟意说她晚上常常会哭,冰箱里有专门敷眼睛的冰袋。
可她一次也没在他面前哭过。
吞下的眼泪去了哪里?
意识到的时候,陶然已经看了他很久,脸上的表情介于无所适从和无奈之间,仿佛张开嘴就能吐出好多句“别多想”和“都过去了”。
陶决不想让她张嘴。
他几近失控地握住她的手腕。他该说话的,他该像个哥哥一样说些什么,可他太疼了,五脏六腑都疼,疼得不能思考,水汽漫过视野,打在交迭的手上。
“哎不是,你哭什……”
陶然说到一半,匆忙抽出手腕,接起突然作响的电话。
“……哪位?”
“你为什么有我的号码?……行吧。”
“……?这么着急?需要我提醒你现在是周五晚上九点吗?”
“不是,到底有什么要紧事,电话里不能说?”
“………………”
免提没开,对面是听不清的英语。几句之后,陶然满脸写着“麻烦死了”,扭头打量他片刻,更深地皱起眉头,随即一边嘴上应付着“好好好”,一边往他手里塞纸巾,又指着冰箱朝钟意比比划划。
情绪唐突中断,几乎将他淹没的剧痛倒是没有了,眼泪却一时半刻收不住。陶决接过钟意拿来的冰袋,后知后觉难为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