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乾安殿那日,少年静默柔顺地跪坐在谢从清榻前,眸光澄澈,一如现在。
他对待谢从清……与对待自己一样吗?
谢昀很难让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
自己之后呢?他会像对待谢从清一样,对待自己一样,来对待未来的皇帝吗?
谢昀莫名沉默下来,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漫上心头。
“不用。”他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朔月高高兴兴地过来了,顺便贴心地给他倒了杯茶水——谢昀拿手一探,冷的。……不妨事,总归是好意。
谢昀啜了口冷茶,继而心平气和地开口:“你想出宫去吗?”
朔月愣在原地,黑眸中满是茫然:“陛下……”
谢昀摩挲着茶杯,慢慢地等他开口。
契约是一回事,但救命之恩又是另一回事。他不是大慈大悲的善人,但也不会做出将救命恩人困锁深宫的事。
朔月过去愿意留下来,或许也有不敢反抗的原因,但如今坐在皇位的是自己,是他当年救过一命的小皇子……那么,答案或许会有所不同。
“你放心,出宫之后的生活,我会安排妥贴。”谢昀凝视着他的眼睛,温和地开口,“留在京城,或者离开,想做什么营生,或是什么都不做,都随你心意……从此再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契约,你可以去找你的父母亲族,自由自在、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
这样清亮的眼睛,这样赤诚的心思,不该日日被浸泡在无穷的鲜血和肮脏的欲念中,成为历朝历代帝王求长生之路的垫脚石。
以后,不会有了。
朔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陛下……还是不想要他吗?
一些久远的场景涌上心头,唤起了沉睡的恐惧。
“……朔月?”
是陛下在叫他。朔月游魂般抬起头,望向眼前谢昀的面貌,一鼓作气吻了上去。
那是轻飘飘的一吻,羽毛般点在他唇上,却好似一盆热水兜头泼下,烫得谢昀面目发红四肢僵硬,一时竟也忘了挣开这个大不敬的家伙。
好半晌,那股热才反过来从四面八方回归心脏,让身体重新运作起来。
他的眼睛一直睁着,眼睁睁看着那张唇覆上来,看着那双眼睛近在咫尺,浓黑的睫毛轻轻闪动,蝴蝶般轻飘飘地扇动翅膀,在心中卷起浩浩荡荡移山填海的飓风。
他一时僵硬如枯木,理智叫嚣着让他把这大不敬的家伙推出去斩首示众,可身体却操控他张了张嘴,触碰到一点柔软湿热的舌尖。
薄荷果子的味道,他钝钝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