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十一的武功造诣的确没话说,郁白默然点点头。
只不过自幼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骤然要改着实很难。他已经习惯了将自己脆弱的咽喉暴露在刀剑之下,擦着生与死模糊的边界,在刀光剑影之间取人性命。
凤十一有些犯愁地捏捏额角。他原以为郁白自小习的是正统中原武术,稳扎稳打、根基厚实,如今看来根是很稳底子也厚,谁料动起手来竟是这般偏激冒进,这么……野。
远远地传来一道声音:“兵行险着又如何?只要能胜,何惧一死。”
哪个王八犊子来嘲讽他的教学策略?凤十一怒目看过去,身旁的郁白却缓缓站直了身体。
那人朝郁白点点头,汉话讲的比从前熟练了许多:“郁公子,几年前阳关山一别,如今方见,别来无恙。”
郁白手中的剑没有放下,脑中掠过那漫山遍野的尸体和血:“别来无恙,太子殿下。”
那人颔首笑笑:“本王已登基,如今你该称我为单于了。”
第章鹰骨手钏
崇德二十八年春,匈奴犯境,战火一触即发。然而兵力空虚、统帅不力,大梁节节败退,百姓流离失所,携家带口连夜逃离者不在少数。
十六岁的郁白就在这时候卷入了战争,并与互为敌人的匈奴王太子乌楼罗相遇。
郁家老爷是守城官员,预料形势紧张,提前以“探望岳母”一由,在开战前便秘密将家眷尽数送出了城,最后只落下一个郁白。
守城官员将家眷尽数送出城去避难,听上去属实叫人诟病。因此他留下了郁白,这个妾室所出的小儿子。
两人虽是亲父子,胜似陌路人,父子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一年内不会超过十天,最常见的不过在家中相遇时,郁白垂首恭敬道一声父亲,他颔首示意表示认这个儿子,便算过去了。他子嗣众多,与郁白除开血脉,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情感了。
若是赢了自然万事大吉,若是输了,自己最疼爱的长子长女尚能保下一条性命,郁家也不至于被扣上潜逃的帽子——毕竟他的确在战场中牺牲了自己的亲生骨血,不是吗?
郁白清楚自己父亲的心思。
当十六岁的郁白站在城门上,遥遥望向那一队远行的车马,望着西边如血的残阳时,眼前浮现的是不久后即将爆发的战争,尸横遍野、流血漂橹,或许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大梁与匈奴的边界,人称阳关山。
郁白佩上未曾沾过血的剑,踏上战场,在险绝的阳关山前中了埋伏,一队四十八人只剩他一个。
塞北的雪到了初春还未融尽,郁白孤身在荒山中跋涉,不知走了多久才甩开追兵,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他心知继续走下去迎接他的只会是死亡,亦不敢确信大梁会派出军队搜寻救援——为了他一个无足轻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