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里胆战心惊地陪在她身边——ptsd患者有很强的自毁倾向。
“抱歉,我今晚可能没办法陪你去见那位……琉月,对吧?”她笑了一下,“我得去见一下心理医生,说不定还得开些药,或许你有认识的人推荐吗?”
朱里愣了半天,才发了疯似的找伦子。“她一定会知道!”朱里拍着胸脯保证,“她家很有势力的,说不定连会中文的医生都能给你找到,这种事还是用自己的母语来说更舒服一点吧?”
“那太好了。”她展开双臂,浓紫色袖子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大海真美。”
2019年,三月,日本,东京都,多摩市,某町一丁目。
她离开心理医生的私宅,慢慢将手里的临时病历撕成碎片,找了家便利店扔进垃圾桶,再出来时,手里拎着一提袋冰啤酒。
出门是一条坂道1,一直通到下面的多摩川,站在这里就能听到水声。不知道为什么,东京的樱花倒是开得比广岛要早2,她只是站在这里发呆,偶尔就有花瓣往她酒里飘。
她一口气喝空一整个易拉罐。
或许是她真的病得无可救药了,或许是心理学才真病得无可救药,无论她说什么,那个医生都以一句“幻觉”应对,再不好好干预就会精神分裂,她再说伦子和朱里同样看得见,医生满脸的“坏了”,说她这是人格解体的前兆,她问怎么办,医生说吃药,吃了药你就不再思考,只要你一直吃药,稳定住就不会恶化。
她现在觉得这个世界可能也是假的了,怎么出来旅个游、考察一下未来可能的工作环境都能遇见这么荒诞的事?
手背一凉,下雨了,雨的触感是真的。
她觉得自己在崩溃的边缘徘徊。要是以前,她会找个地方避雨,可是现在,中雨以下她连伞都不想打。
怎么活了又活,她总是在错误的地方做错误的事?怎么总是不得不扮演一个“本地人”?到头来,她还是要小心掩饰自己不合时宜的口音与习惯,在怪话脱口而出之前咬住舌尖,否则她就要吃下一把药片,昏睡一场,醒来变成个不会思考的白痴。
她宁愿相信她是真的疯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臆想出来的结果。或许连带她身处的世界也是幻觉,死后就是这样,只要不去戳破它,灵魂就会在永恒的梦想花园里徜徉下去。
就不能幻点儿好的吗?怎么还是得上班赚钱,就不能一下子给她五个亿?好可恶的肥皂泡,好邪恶的幻觉,看她怎么戳破它!
“呃!”她响亮地打了个嗝。
夜深人静,唯有风雨潇潇,花也潇潇,陪她走在空旷的坂道上。袋子里的空罐越来越多,哪怕晚饭没吃,她也实在撑得喝不下了。
手机响了起来,是朱里问她到哪儿了。
“我可能得在附近找间旅馆。”她腾出手来打字,“睡吧,别等我,难道我还能摔——”
一个单词没打完她就滑倒了,该死的坂道!该死的雨水!她甚至在往下滚!
但很快有人拦住了她,如果不是用脚就更好了。她拦腰撞在人家的腿上,心里还在想着这算动力势能还是重力势能,已经被人半抱半扶了起来。
“自己能站吗?”好心人问,用英语。
梅林啊,或者其他什么人啊,幻觉可以这样真实吗?她听到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手臂、他的体温,闻到他衣服上柔顺剂的香味,她忍不住松开了手,空罐子“当啷啷”地滚下去,这都没把这幻觉惊破!
“西弗勒斯……”她轻声道,眼泪又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淌,“西弗勒斯。”
如果幻觉都是这样的……那也不行。
“对不起,我喝醉了说胡话,你最好没听清。”她喃喃着向好心人道歉,眼睛被泪水和雨糊得睁不开,“我是精神病人,我包里的药可以为我作证,请跟我保持距离,如果我冒犯了你,我不负法律责任。”
她想要挣脱,好心人那个相似度100的怀抱令她沉沦,但她想要挣脱,虽然最终没能如愿。
闹钟响了。
她吓得一骨碌爬起来,赶紧又把眼睛闭上。
起猛了,她什么身家啊还在地铁车厢里摆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