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目的地是凯瑟琳决定好的,虽然很匆忙,但她认为这个地方绝对再好也没有过了。
她之前从来没有到这里旅游,或是询问、调查过这个地方。有关于它的资讯,凯瑟琳都是从大学同宿舍的同学那儿得来的——那个叫做米兰达的女孩在晚上熄灯后就在凯瑟琳的上铺没完没了地抱怨,抱怨自己唠叨保守的父母,无所不在的邻居和多管闲事的长辈,还有这个落后的小镇。
它和这个州的其他小镇那样,毗邻河谷,坐落山腰,和其他小镇之间间隔着广袤繁盛的森楚、田野,和大片无人开拓的处女地,靠着为马诺斯克的化妆品公司提供纯天然的肥皂、各种油脂、香波、护肤用品的原料,譬如:熏衣草、天竺葵、鼠尾草,香根草、雪松木、橡树苔、桃子,杏子等等的精油,有时还要用到它们的果核和叶子。这儿的人们基本上都是监理教派的信徒,他们无法容忍谎言与隐瞒,喜好一成不变的传统生活,讨厌外来人,或者说外来的任何东西,镇子上只有面包店,布店,肉店,邮局和咖啡馆,一家简陋的家庭小旅馆,没有成衣店,超市,酒吧,电影院和无线网络,只有一个仿佛是用来点缀的警长。
凯瑟琳一出亚马逊(在此之前,她没忘记把跟踪器塞进某个贴满了海关标签的皮箱里),就去了一家专供监理教派信徒的成衣店,买上半打的黑色长裙和头巾,平跟皮鞋,把自己打理的严严实实,妥妥当当,一路上垂目慎行,沉默寡言,不少人都误认为她是监理教派的信徒。
她到了这个小镇,就径直来到了那家被上铺室友诟骂过无数次因此解释得格外详尽的小旅店,旅店的主人,阿兰太太满怀警惕地迎接了她。
凯瑟楚告诉她,自己是受米兰达的委托,前来这个小镇看望她的亲人的,她给他们带去了一张经过伪装但绝对无法被这儿的人认出来的米兰达近照,还有一张临摹得惟妙惟肖的简短便条,她没有受到怀疑,虽然她无法提供米兰达最近的联系方式。但看得出,她的家人对照片和信,以及她这个“朋友”抱有极大的喜悦之情,他们围拢在她身边听她描述米兰达在“外边”的生活,唯恐漏掉哪怕一个细节(虽然米兰达的祖父和父亲一直在不屑的哼哼),并招待她和撒沙吃了晚餐,提供住宿——这对于这儿的人来说,实在是件很罕见的事儿。
于是,丧夫的,带着个孩子无处可去的凯瑟琳顺理成章地在米兰达家住了下来,直到她在阿兰太太哪儿找到一份工作,并因工作的需要住到她那儿为止。
“你看这个怎么样?”
阿兰太太再度打断了凯瑟琳的回忆,她举着一个棕壳的大鸡蛋:“这个对男孩最有好处,早一个,晚一个,身体健康个子高。”她把鸡蛋放进篮子里:“你家的撒沙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太虚了。”她家有三个男孩子,各个都像是有着牛,野猪和猴子的血统,而凯瑟琳的孩子,大概是因为很早就没了父亲的缘故,安静娇弱的就像是个足不出户的小姑娘。
“呃,当然。”凯瑟琳微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当然。”
是的,在出生证明上,撒沙是个男孩。因为事实正是如此。
阿兰太太疑惑地看着凯瑟琳,因为这个年轻女性脸上的笑容变得奇怪起来了。
她想起了自己和撒沙的第一次小小交锋。
凯瑟琳在看到病床上那张写着“男”的牌子时可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所以在医院里,她给撒沙带来的就是小背带裤和衬衫,鸭舌帽,而在离开亚马逊之前,撒沙对凯瑟琳为他(现在应该说是“他”)准备的男装并无异议,但在那家监理教派的专供成衣店里,在凯瑟琳进试衣间的时候,他为自己挑选的全是裙子。
“我以为你知道自己是个男孩。”凯瑟琳记得自己抱着手臂说道。第一次知道撒沙是个男孩的时候,她别提有多么愤怒与侥幸——撒沙现在只有六岁,应该还不会因为这个在心理和生理上造成什么不可违逆的影响。
“路易十四在未成年之前(注释)也穿裙子。”六岁的男孩挑起眉毛,在此之前,他一直沉默地好像不存在似的。
“所以他三百年前就死了。”凯瑟琳振振有词地说道。
撒沙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实上,他穿裙子的最大原因是父亲,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对他一直爱护有加,撒沙不觉得穿件裙子来让父亲的精神状态平稳一点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从来就很清楚,自己是个男孩。
不需要穿上一件前襟有着亮片缀成的“iaaboy。(我是一个男孩)”的夹克衫来时刻提醒。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凯瑟琳放弃亮片夹克衫,撒沙放弃裙子。
“凯瑟琳,”阿兰太太啪地折断了一根新鲜多汁的小黄瓜,把其中一半递到凯瑟琳的面前:“尝尝黄瓜。”你也该停停那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笑容了。
凯瑟琳学着撒沙挑起眉毛,难怪阿兰太太叫她不要吃早餐出门。
“有点苦。”阿兰太太:“不合我的旅馆。”
两人继续前行,篮子里没有放进不合旅馆口味的黄瓜,看守黄瓜摊子的妇人没有露出一丝不愉快的神色,凯瑟琳告诉自己不要感到内疚,这儿就是这样,每个摊主都得接受主妇毫不留情的精挑细选与肆意品尝,不亲自尝尝摸摸怎么知道好坏?觉得合适当然有人会买,如果感觉不好放弃也是正常,但如果你太过斤斤计较,小气吝啬,就得从这个集市上滚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