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几乎可以被称之为谋杀的“恶作剧”就这样静静地消失在了格兰德的支流里,没人去提起,也没人关注,即便是那些对此事略知一二或知道的更多点的学生和教师,他们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说声:“上帝保佑——那真是一个幸运的孩子。”
幸运吗?别西卜。比桑地一点都不觉得,假如他的体质不是异于常人的话,那些混在啤酒里的药物会让他完全地昏迷过去,他会乖乖地漂浮在水面上,任凭湿透的衣服、鞋子和失效的救生衣把他拖进深水里活活溺死就算是他及时醒来了,没有撒沙。霍普金斯的帮助,他也没法爬出那个冷冰冰的墓穴,别西卜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每一份感受,简直就是一分一秒的眼睁睁地看着死神逐步逼近——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暴徒首领的继承人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个看似平和与安宁的地方得到这样的感受——他承认自己害怕了,他只有十四岁,虽然他已经杀过人,但他仍然不想死,他不想失去一切,埋进土里,和蛆虫一起腐烂。
撒沙。霍普金斯也不觉得,如果他忽略了道格拉斯医生的提醒呢?如果他就像个盲目的普通学生那样傻等着教师给出个结果,或是在最后的时刻不能打开那扇门别西卜。比桑地必将难逃一死——什么都晚了,一切无可挽救——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人类的生命如同被风吹动的蜡烛那样倏忽即灭,他以为只要他愿意,就能保护任何一个他愿意保护的人,但事实证明,他大错特错想到这个他就不禁浑身麻痹,在之后的几天里,他和别西卜睡在一个房间里。他彻夜听着朋友的呼吸声,无法入眠。
小霍普金斯从未如现在那样想念父亲。他不知道别西卜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这里不是海神岛,他们只有暂时性地藏起自己的恐惧与愤懑,把它们压在舌头下面,咽进肚子,让它们在经由流逝的时间缓慢地发酵,最终酿成甘美的复仇之酒没关系,他们懂得如何等待与掌握机会——还有时间,男孩们很快发现,他们的时间所余无几——本年度最重要的一场考试被安排在三十四天后。
每一秒钟都要善加利用。
格兰德里的每个学生。包括九年级的新生们,都业已陷入一种宗教般的狂热与执着中,人人步履匆匆。面色严肃,图书馆里的桌椅被挤得满满的,午餐和晚餐的时候也有人带着书;教师们的脸上失去了笑容,就连指导非必修课的色内克先生也开始紧张起来——别西卜的补习工作交给了各科目的教师,撒沙。霍普金斯终于可以脱身出来。心无旁羁地回到他自己的书本里,他的“九周考”取得了全a,教师们希望他在六月末的期考中也能如此。
相比起游刃有余的霍普金斯,别西卜。比桑地苦不堪言,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上贴着“撒沙。霍普金斯好友”的标签的关系,那些教师们竟然也对他抱有奢望。他们不但要他补上之前的功课,还想法设法地想让他再进一步,不能全a。那么至少要有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a。
“他们根本就是疯了!”别西卜大声抱怨到,下午三点半放学,橄榄球队训练三小时,吃完晚餐,他还得做上四个小时的作业。可以上床睡觉了?怎么可能!还有一个小时的夜宵式补习——教师们瓜分了他的整个夜晚,还有星期六和星期日:“我记得谁跟我说过。西大陆联邦的中学就像是万圣节的游乐园!没有作业,没有考试,随便你爱怎样就怎样,你可以尽情地捣蛋——教师们会为此给你一个好分数!”
“真可惜,”撒沙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正在做历史附加作业——修复一份十六世纪的西大陆教宗大地图“这是十来年前的事情了,自从上任总统先生发布了‘不放弃一个儿童’法之后,西大陆的教育制度就变得严格苛刻起来了,教师不再拥有终纱业资格,我们的毕业成绩和申请大学的成功率直接和他们的薪资、考绩甚至执业资格挂上了钩,含含糊糊,随随便便,放任自流,可有可无的课程被取消,客客气气,慷慨大方的成绩单与推荐信也不见了,留下的只有一百一十四磅的书包和每节九十分钟,一天四节的课,以及四十五分钟的午餐休息时间。”他扭动了一下脖子:“还有四门课程的作业团队的训练和补习,是的,亲爱的,只有你。”炭笔打下的底稿线被细心地擦去:“另外,我想我得让你有个准备,色内克先生在今天早上和我谈了谈,我们现在参加的社团还太少了,别西卜,一所好点的大学会要求他的学生参加两个以上的社团——在申请书上,一个运动社团的经历太过单薄,期末考结束后,我们必须选择另一个,嗯,比较文艺的社团加入——我已经选好一个了,你喜欢什么,音乐还是绘画?”
别西卜深深地吸了口气。
“假如我们把那件事儿告诉比桑地老头子的话,”他满怀期望地问道:“他会允许我们回去吗?”
晚上九点,因为忘记了移动电话而匆匆回到游泳馆更衣室搜寻的玛西亚小姐隐约听见了水声。
游泳队队员的训练活动一般安排在早上五点半到七点,下午四点到七点,就在两个小时前,玛西亚小姐督促着最后一个队员离开游泳池,巡查了更衣间与卫生间,亲手关上了门和窗户。
别西卜。比桑地的事情过去没多久,教师们的神经还紧绷着,她立即警惕起来,幸好因为她兴之所至的时候也会在晚上来游上一两个全程的关系,她总是随身带着钥匙。
游泳池的水波反射着自天窗射入的月光,一道细长的痕迹破开了银色的水面。
苍白的身体跃出了水面,头压的很低,细长的手臂就像蝴蝶的翅膀那样在水面上张开。旋即有力地压进波浪里,大拇指向下,姿势正确而优美。玛西亚小姐微微地皱着眉,脱掉高跟鞋,赤着脚走到出发台前面。
泳者既没有戴泳帽,也没有戴上防水眼镜,在他再次朝着玛西亚窜出水面的时候,她惊呼了出来:“宝儿!”其效果就像是在室内打了一个雷。
宝儿停了下来,他没有返回出发台,而是钻过浮道带。游向泳池的一侧。
他伸手抓住了泳池的边缘,向玛西亚小姐招了招手。
“你在干什么?”玛西亚语气严厉地说道:“在没有教练允许和监督的情况下擅自加大训练强度?你知道最糟糕的结果是什么?”她的声音震撼着整个游泳馆:“你在自杀!”她站起来,看了看四周:“上帝啊。只有你一个人!如果你的腿抽筋了,或是因为”
“玛西亚小姐,”宝儿懒洋洋地打断了她的话,他向她继续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玛西亚小姐抱着手臂。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宝儿露出个可怜的眼神,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紧贴着面颊,下巴还有点儿婴儿肥——玛西亚小姐叹了口气,她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