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本正史更加觉得不对劲了。这话是有一定道理,但广野真一既然清楚提到佐井庆英必然会牵扯到集英社,那为了能及时了解情况,随时开始公关工作,就该将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推出去反会变得不可控,怕是另有蹊跷,就继续推脱,道:“既然说是佐井的私事,那我来安排也不合适。你把佐井的联系方式给他,让他们自己去谈怎么样?”
“我那大学同期说,前年发生的事其实和佐井的身份密切相关,如果他不是集英社资深编辑,也不会那么容易把对方骗上手。既然国际文化交流审议官要求尽可能快消除负面影响,有些事还是和课长先达成共识比较好。”
冈本正史直觉不是什么好话,越发不想见面了,反正眼前下属虽然有个本社高管的父亲,但从入社以来表现得一直谦逊温和,给人单纯善良的感觉,他也就不惮于直接拒绝,道:“没必要,还是请你的同期和佐井自己去谈吧。”
“我会把课长的意思转告给他的。”广野早苗果然很好说话,但接下来的发问却让冈本正史眉头皱得更深,“那我在文部科学省的大学同期如果也想因为这件事见课长一面,同样拒绝吗?”
他只好再问:“为什么也要见我?”
外务省和文部科学省对集英社的影响力完全不在一个层面。只要没有海外发展计划或无意求助,可以不用多考虑前者的态度,但文部科学省就不同了,它有个外厅叫做文化厅,统筹日本国内文化、宗教交流事务,集英社是文化行业的会社,在许多事情中都会申请政府帮助,还会参与政府主导的项目,必须和文化厅打交道。所以,在所有中央省厅中,最不能得罪的就是文化厅了,他因此不得不问。
广野早苗早有准备,答道:“我在外务省的同期说,涉事的偶像组合去年有首歌被文部科学省选为儿童24小时SOS热线宣传曲,现在出了负面报道,初等中等教育局的小松局长很不高兴,批评了推荐这首歌的初等中等教育企画课。我这个文部科学省的大学同期就在初等中等教育企画课工作,因为同期之间交流过工作情况,知道涉事偶像组合在今年外务省海外文化推广企划中扮演的角色,就打电话给我这个外务省的同期,代他们水田课长表示想快点平息舆论的愿望,还问要不要两家一起出面。如果我在外务省的同期见不到课长的话,我在文部科学省的同期就只能自己来了。”
冈本正史稍微松了口气,但没能放宽心——初等中等教育局当然不像文化厅那样能直接影响到集英社,但集英社的周刊很大一部分读者是学生,尤其是中小学生。如果因为拒绝见面而惹恼管辖中小学的初等中等教育局,那些学校运营支援企画官、校务改善专门官、视学委员只要发几句话就可以通过学校影响刊物的销售,这个责任就算取缔役都扛不下。
因此,他的态度不得不软了下来,道:“其实见不见面也就那么回事,你先问下你那位外务省同期想要达成什么共识。简单的话,大家有个默契就可以了,也可以节约彼此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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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这就去问。”广野早苗应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但又被叫住。
“你在外务省的那位同期叫什么名字,现在担任什么职务?”
“林真秀,文化交流·海外广报课的企画官。”
冈本正史回到工位后,打开外务省官网,在干部名簿中找到刚才听到的名字,又查了下企画官的职阶和权力,想想对方的年龄,有点咋舌,庆幸刚才没有一口拒绝,但又开始苦恼对方想要见自己是打算提出什么令人为难的要求。
广野早苗回到工位后,在IM上给林真秀发了条“和课长谈过了,很顺利,等下我在IM上和他继续说,留好记录给佐井看”的消息——昨夜,两人加了IM好友。等收到“知道了,谢谢”的回复后,给自家课长发了条IM消息,随后展开一连串对话。
“我同期说,有照片证明佐井和那名偶像在工作场合见过面,说明知道对方身份。那么,除了不伦之外,他希望佐井承担起明知对方有恋爱禁止限制,却还勾引对方的责任。如果佐井不肯承担,他希望课长能帮助佐井认识到这点。”
“然后呢?”
“他说,集英社虽然是自营会社,但既然是制作和传播文化作品的出版社,而且是行业的领先者,想必有担负起向国民传播正确道德观念的觉悟,社员更应该身体力行。所以,佐井如果能勇敢地站出来,承认自己的错误,用辞职来表示谢罪的决心,或许是表示集英社认识到这点的最好表现形式。”
“林企画官对集英社的要求未免过高了吧?而且,佐井从编辑部调来我们这里已经是惩罚了,要求他辞职不就是追加惩罚了吗,也太重了。”
“他问我,堀内社长为什么会去SME用土下座谢罪,不就是认识到问题所在吗?不能只有社长才有这觉悟,而其他社员却无动于衷。这次《周刊新潮》的文章出来后,肯定会有其他媒体跟进,不仅会去采访那名偶像,也会想办法采访佐井或者我们。辞职可以快刀斩乱麻解决事情,还一劳永逸,对大家都好。如果课长觉得太重,他能体谅课长的仁心,愿意为佐井斡旋新的工作,也是正社员待遇,不会让课长感到为难。”
“但要对佐井说这种话,会很让人为难,我也没这权力。”
“他说,课长如果觉得让佐井辞职合适的话,他可以直接同佐井谈,不来麻烦课长。如果还是觉得为难,他也可以请外务省的东外大前辈联系山下会长,申请见茨木部长谈这件事。”
冈本正史看到这里,不由得叹息一声,明白自己别无选择了——对方一旦申请见茨木部长,也就是他的顶头上司,集英社取缔役兼数字事业部长茨木政彦,意味着作为下属的他无能,将难题踢给上司解决,置这名集英社高管于两难境地——帮助外务省给佐井庆英压力有损其在集英社内部的名誉,不理会的话又要承担外务省和文部科学省带来的压力乃至报复。那么,将责任推出去的他事后一定会被穿小鞋,前途变得黯淡,只有现在独自扛下来,未来或许还有可能得到重整山河的机会。
而且,他也有点怀疑广野真一不仅不肯接手,还让女儿把事情推给自己就是为了把茨木政彦拉下水,那就更不能跳进这个圈套了。
“茨木部长1980年入社,比广野取缔役晚了一年,但晋升取缔役只晚了3个月,过几个月的株主总会上和广野取缔役一样是晋升常务取缔役的有力候选人。那么,广野取缔役让广野领她那个外务省的大学同期找上数字事业部,有没有可能是想要狙击茨木部长?要是真的,那可就麻烦了——如果由我处理,有什么不妥可以追究茨木部长的领导责任,如果上报给茨木部长处理,那更能直接追究他的责任,让我不管怎么做都是错。”冈本正史忧心忡忡地想,也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逻辑说得通,“茨木部长从入社以来就在编辑部门工作,从《周刊少年JUMP》的编辑晋升主编,又创办过《ジャンプスクエア(JumpSquare)》,之后担任第3编辑部部长、版权事业部长、数字事业部长,一路走来,不仅脚下扎实无比,还都是在内容部门,以后当社长都很有竞争力,广野取缔役除了多一年的资历外,没什么优势可言。”
想到这里,他更不敢将难题上交了,但也不愿意硬挺在其中当炮灰,终于发出一条看似含糊实则明确的消息,收走佐井庆英的护身符,满足了下属这次相谈的目的,“既然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那就不用再申请见茨木部长。你直接安排林企画官和佐井谈好了。如果佐井问我知道不知道,你就说知道。他要是来问我,我也会这么回答。”
“两个稻门阀之间的斗法,关我这个东艺大的什么事?帮广野还正常一点。”冈本正史发出消息后,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平静地坐在工位上的下属,安慰自己——茨木政彦和广野真一同样出身早稻田大学,只不过一个就读于政治经济学部,一个就读于教育学部,而他出身东京艺术大学。东艺大是艺术领域排名第一的国立单科大学,和东外大是同类学校,与早稻田这个私立综合大学没有香火情,偏向广野早苗因此毫无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