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尽管这样宽慰自己,但林真秀还是全身上下都感到别扭——他是和高濑早百合见过不少次面,但从没单独在一起过,不免怀念起去年初诣和七夕,那时至少还有一个网红脸少女相陪。
等到了一楼,见外面一片漆黑,不适合出去,他就带着高濑早百合进入大堂中住宿客人专用的半独立休息空间,又去自动售货机处买了两瓶牛奶,回来后递给对方,接下来自顾自看着落地窗外的静谧星空,而高濑早百合也不像以往那样强势,静坐相陪,同样保持沉默。
这个休息空间内就这样一直静悄悄的,即便一楼轻食餐厅中不时走出结束用餐的客人,带来交谈声和脚步声,也没有改变这种情况,直至半个小时后,岩本桂一和高濑正义、村山裕一从电梯中走出后才发生变化。
林真秀正要起身过去,耳边忽然响起高濑早百合的声音——今天见面后第一次和他说话。
“真秀君,你的汉学很好,应该知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这句话的意思吧?”
林真秀一愣——这句话出自中国古代劝善书《了凡四训》,该书不仅在中国非常有名,在日本也有很大影响力,例几乎囊括日本政治、军事与财经界所有高层管理者的“日本全国师友协会”创始人安冈正笃就对该书推崇备至,可在他的认知中,高濑早百合不学无术,没理由知道。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她的意思,还是高濑会长的意思?”林真秀心道,可转念又觉得没必要多考虑。毕竟,他的理想不容许他在如此紧要的事情上投降,就算高濑家做出关键性让步,即嫁女儿而不是招婿养子,且那个女人之前没有私生活紊乱,他也不能接受——对有志于实践屠龙术的人而言,娶资本家的女儿就如郭沫若1937年带着佐藤富子回国那样,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阻碍,是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现。
就在他思考时,高濑早百合不等回答,径自走到高濑正义身边,让他觉得又变得正常起来。
“还是那样居高临下,以自我为中心,大概是被高濑会长逼着说的吧?”林真秀心道。毕竟,从日本男尊女卑的社会认知、一名职业官僚和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之间的格差,以及某些人认知中的未婚夫与未婚妻的关系来说,女方应低着头,像大和抚子一样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过去才对。
不过,反正未来不会有什么关系,林真秀也没觉得女性就该比男性低人一头,神色如常地同样走过去,跟随自家前辈送高濑正义三人到酒店门口,相互告别。
目送那辆Minivan离去后,两人转身回房间。从酒店门口到电梯中,一路上岩本桂一都是一副在思考的模样。林真秀挺好奇他们谈了些什么,但不敢相问,见状只能保持沉默。
但当电梯到四楼,两人走出轿厢后,岩本桂一却主动提到了,“刚才和高濑会长聊了下明天讲课的事,他希望能多说些比较实用的应对建议,无论什么都可以,无需顾忌。”又表现出赞赏的态度,“高濑会长看起来是个有气度的人。你该知道他眼下在竞选县农协会长吧?刚才提到基层农协为了应对TPP计划重组时,我直接就说,基层农协从多而小重组为少而大并不重要,他居然面无韫色,还支持我在讲课中表达这个看法,很难得。”
这是好事,他没法借新JAみやぎ亘理农协的规模来争取竞选成功了,林真秀下意识地心想,可又觉得高濑正义不该是这种人,也绝不能让自家前辈生出好印象,动摇对自己抗拒与高濑家联姻这件事的支持,当下摇头道:“高濑会长不是这种人。”
说罢,他挑了几件在亘理农民中尽人皆知,但无人敢捅出来的事说了下,如公事上为确保兼业农户的巨额存款,私下抵制农林水产省促使农地等资源向大户及法人集中,扩大生产规模,以提高生产效率而制定的各种政策,试图勾起职业官僚对基层阳奉阴违的天然反感。又如私事上将亘理农协供销部门与高濑家的商社长期绑定,造成“农协横领”情况和“永远是赤字”的农协供销业务情况比县内其他基层农协更严重,试图引发对高濑正义人品的不信任。
然而,岩本桂一只是默默听着,直到两人在房间门口分开,也没有表达自己的看法,让林真秀有些不安,也就没猜到自己的话其实还是起到了效果——令自家前辈重新从功利角度去审视高濑正义的表态,最终想通隐藏于背后的真实用意;但同时也起到反效果——在房间内赞叹了一句“破釜沉舟,不过如此”后,找到了将林夫人从高濑早百合换成高濑史绪里的办法。
3月12日的夜平静地过去了。几个小时后,旭日从太平洋的天际线上升起,明亮的阳光洒进わたり亘理温泉鸟之海东侧的客房,将岩本桂一和林真秀的房间从睡梦中唤醒。
9点半左右,村山裕一打电话来询问睡得怎么样,随后过来陪同两人前往二楼大会议室,当进入会议室时,就见里面已有十多名穿着黑色西装的老年人正三三两两站着闲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正打量间,高濑正义迎上前问候早安,又将那些同样走过来的老年人一一向他们引见——都是宫城县基层农协的会长,分别是JA仙台会长菅野育男、JA加美よつば会长三浦静也、JAみやぎ仙南会长浅野清、JAみやぎ登米会长榊原勇、JA名取岩沼会长佐藤富志雄、JA岩沼市会长高桥敏也、JA栗っこ会长吉尾三郎、JAみどり会长大坪辉夫、JA南三陆会长高桥正、JAあさひな会长佐藤政悦、JAいわでやま会长铃木千世秀、JA古川会长佐佐木稔。
林真秀听着介绍,越来越心惊——除了高濑正义自己外,其他17个基层农协会长来了12个。更要命的是,涉及合并的14个综合基层农协,除现任宫城县农协会长石川寿一出身的JAいしのまき(石卷)农协会长松川孝行没来,其他会长都来了。
“这算什么?私下串联,准备下克上吗?”他落座后,不安地心道,又想起刚才寒暄时,好几个基层会长在听到自己名字后,露出会心的笑容,又看向高濑正义,明显知道自己和高濑家表面上的关系。今天自己这一来,还是请动中央省厅的核心部门课长同来,岂不是给这些会长们更明确的错误信号?都广而告之了,高濑会长为了自己的面子怕也是绝不能罢手了吧,那还有和平解决的可能吗?
他心情因此变得沉重,就没留神作为主持人的村山裕一在说些什么,直到岩本桂一起身开始讲课时,才不得不将忧虑暂时放在一边,认真听起来。
“今天在向各位会长汇报之前,我想先谈下我对TPP的理解,即便TPP的本质是什么?”
开篇的设问勾出林真秀的兴趣,紧接着提纲挈领式的“TPP表面是一个多边自由贸易协定,但本质是重构日本经济在世界的势力范围的重要工具”之语更让他有击节赞赏的冲动——这句话显示出岩本桂一已经跳出格局狭窄的岛民思维,显示了近乎大陆民族的开阔视野。这正是林真秀在外务省那么多前辈中唯独和这位前辈偶尔会袒露心声的原因,而岩本桂一爱护备至他这个后辈,也不止是同一大学、同一专业毕业那样简单,两人都因为学中国语,进而思维模式接近,才是真正的原因。
“各位会长应该知道,自从1991年房地产泡沫破裂一来,日本经济进入‘失去的二十年’,但相比‘失去的二十年’,真正威胁到日本经济的其实是中国制造业的崛起,正从下至上,一层层夺取原先日本产品在世界中的份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