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一时哑然,旁边的夏花接话:“可万一那危大当家是个靠不住的,扣下姑娘不肯放人,咱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三个月内,师兄会来危家寨与我会合,放不放人不由他说了算。再说,危家一门忠烈,虎父无犬子,我愿意信他一次。”
岑雪话里话外心意已决,弄得夏花也没法再劝。十二年前,危家寨的大当家在盛京城里待过,大概是什么脾性,大伙清楚,只要没长歪,自然算是个品行端方、可以谋事的君子。岑雪愿意赌,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只能跟着下注。至于和庆王世子的婚事,岑雪打一开始就不情愿,奈何拗不过老爷,这次多半是想借着办事的机会,名正言顺地摆脱那一桩婚事了。
正想着,外面一阵喧哗,似有人嚷着“少爷到了”。春草、夏花推开窗户往外看,山道那头半个人影也无,聚在岗楼底下的人则一窝蜂往寨里头走。二人看得发懵:“这是……”
岑雪凝眸,看见那些人全是往寨里赶的,可她先前坐在马车里,根本没听见有任何人入寨的声音。
“危家寨另有入口。”
岑雪道。
丫鬟们一愣,稍后反应过来,危怀风并不是从大道上来的。想来也是,走大道一则慢,二则会跟他们狭路相逢。危怀风人在山下,并不清楚这里的状况,在没见着樊云兴、林况二人前,肯定是不会愿意见岑家人的。
“我们仍是等着吗?危大当家不会不肯相见吧?”
岑雪见岗楼底下的人差不多已走完,关上窗户,不答会不会,只说:“危家寨缺钱。”
众人心下便了然,以先前那二当家听见“一箱黄金”时的反应来看,便是危怀风和樊云兴一样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怕是也架不住三当家的苦口婆心。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嘛。
果然,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人来恭请岑家人入寨,态度跟先前比大有不同。岑雪重新戴上帷帽,领着仆从走进危家寨。
折腾大半日,已是日暮时分,进入岗楼后,先是个鹅卵石垒砌的圆形广场,中央插着桅杆,挂着危家寨的旌旗,外围则摆了好几排兵器架。正前方是一座门楼式大门,修得高大宏伟,大门两侧栽种着极粗壮的槐树,顶上的牌匾威武肃危,正巧挡着落日,光瀑从四周漫射出来,使得整座门楼像在发光。
进门后,原以为是屋舍俨然的村寨了,谁知视线一暗,竟是条冗长狭窄的夹道,两侧砖墙足有三尺多高。岑雪心头微动,隔着绢纱打量,这危家寨里面的布局可真是将门人的手笔,处处可垒,固如金汤。
听说,当年危廷战败后,不少铁甲军残部下落不明,莫非是和樊云兴一样,都藏在这危家寨里了?不然单凭危怀风几人,危家寨恐怕难有今日这样的光景。
“岑姑娘少待,我家少爷稍后便来。”
最后也不知在寨里绕了多久,领路的人把岑雪一行带到一处院落,笑着交代一句便走了。
院落不大,砖墙□□,正房前栽着一棵松树,针叶葳蕤,躯干笔直。岑雪掀开绢纱,看见树干上有许多道划痕,知道那是用来量身高的。
忽然便想起很久以前,被母亲领着去过一次危家在盛京城里的别业,那府邸并不大,可处处别具匠心,花园墙角便长着这样一棵茂盛的松树。暖融融的春天,危夫人把危怀风按在松树底下给他量身高,八九岁大的小少年一脸的不耐烦,歪脖晃脑,被危夫人一根手指戳住脑门心,箭靶一样贴在树干上不敢再动。
“噗嗤。”
那时她六岁多大,还是很天真的年纪,一下便被他的窘态逗笑。他的眉头立刻皱起来,小麦色的脸颊微微涨红:“危夫人,你儿子被人家笑了。”
危夫人便说:“那是你以后的媳妇儿,逗人家笑,本就是你该做的。”
话是玩笑话,可不知道八九岁大的危怀风是不是没听懂,眉毛一挑后,忽然笑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