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廷仪态威严,又问了一次。
危怀风顶着?一张大花脸,咽一口唾沫,瓮声说:“是。”
危夫人心里松一口气,偷瞥危廷一眼,便要说些什么,危廷已道:“写得不错,再写三百遍,睡前交给我。”
那一天,危怀风被罚在映雪阁里抄功课,整整一百多字的策论,一抄抄了三百遍。抄完以后,危怀风的手腕已僵得要断掉,捧着?一大摞功课交到危廷手里时,手指头都是抖的。
危廷接过来,没有看,放在一旁后,问:“可知为何?罚你?”
“知道。”
危怀风乖乖答,“孩儿不该欺瞒父亲母亲。”
“还有呢?”
“还有……”危怀风想起被危夫人按在功课上一顿揉搓的情?形,尴尬道,“孩儿太蠢了。”
危廷道:“可怕的不是蠢,而是自作聪明。”
危怀风微愣。
灯火里,危廷脸庞静默依旧,然?而眼底却有烛火映照出来的温柔,他?牵过危怀风的手,走?去盆架前,亲手给他?洗去手指和脸颊上的墨迹。危怀风歪着?头,感?受着?来自于?父亲指腹间粗粝又温柔的擦拭,忍不住撒娇:“阿爹,下?次能不能不要再罚三百遍,太多啦。”
“不能。”
“抄完以后我的手会痛。”
“嗯。”
“阿爹……”
“洗完了。”
危廷松开危怀风,危怀风凑近铜镜看,皱眉头:“没洗干净……”
“差不多的。”
危怀风盯着?脸颊上残留的淡黑色墨迹,听明白这话?背后的意思,扭头道:“阿爹你是不是又笑?话?我黑?你再这样,我会告诉阿娘的!”
危廷笑?,危怀风看着?烛光里肤色似玉的危廷,鼻孔里哼一声,怏怏不乐地走?了。
那天以后,危怀风不再拖欠功课,每日午休起来,会先完成夫子布置的功课,再去映雪阁外撒欢。
危家很大,处处是有待开掘的秘密基地,可以极大地满足一个男孩的探险心。危怀风从后宅玩到前院,不到八岁,便已熟悉家里的每一处旮旯。
譬如,颂园外的假山底下?住着?一大窝蚂蚁,下?雨前,它们会成群结队地列成一长排,埋头搬运它们的家当?;东南角那个废置的跨院里,人影鲜至,屋檐底下?筑着?好几个鸟巢,廊前的荒草丛里,还常常躺着?一只晒太阳的狸花猫;危怀风在后院的大槐树底下?凿了个狗洞,为了方?便偷溜出去玩耍,有一次爬回家时,迎头撞上一只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自家里的野狗,被追着?在墙外绕着?整座危府跑了三大圈,回家后,又被危廷罚抄家训抄了三百遍……
待把每一处“荒野”都开拓完后,八岁的危怀风终于?在这座偌大的宅邸里觉出孤独来,有一天,他?鼓起勇气向危夫人说道:“阿娘,你能给我生一个弟弟吗?”
“你要弟弟做什么?”
危夫人正在花厅里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