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栀做了个梦。
她梦见了小时候放暑假厉槐带她去宜淮住的那间老房子,粗糙不平的水泥地,老式的红木家具还有半新不旧的电风扇,跟北安的家完全不同。
那会厉栀才五六岁,对于贫富没有很明确的认识,只知道这里是爸爸长大的地方,有很多跟她一样大的小朋友。
回北安之前,厉栀给小区里的新朋友们都送了礼物,她们收礼物的时候都很开心。可第二年厉栀再过来时,她们却不跟她玩了。
朋友们围在一起跳皮筋,唯独她被排在外边。不论她怎么鼓起勇气去搭话,对方都视若无睹。
厉栀很难过,心上沉甸甸的,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次暑假,厉栀只在宜淮待了一个星期。
她梦见初三那年父母离婚,厉槐把她丢到宜淮念书。
当时厉栀在家里闹了好几天,一哭二闹三上吊,绝食抗议什么法子都用了,厉槐还是坚持让她去宜淮。
“我死都不去。”厉栀真真切切饿了两天,声音有气无力,脸色也苍白得很。
连住家阿姨都面露心疼,她的亲生父亲却说:“厉栀,把刀架脖子上只能威胁得了爱你的人。要么乖乖去宜淮,要么继续你那无谓的绝食抗议直到饿死。”
那一刻,厉栀成了风雪夜中的树枝,厉槐的话成了饕风虐雪,狠狠击垮了她勉力维持的现状,叫她认清自己的亲生父亲有多冷酷无情。
厉栀还梦到高一的时候,她后桌的女生来家里玩,恰好遇到厉槐来宜淮办事。
厉槐表面功夫向来做得很不错,带她们去高级餐厅吃了饭,还贴心地送她朋友回家。
第二天厉栀刚到班上,那女生就来找她聊天,夸厉槐有多好多好,还意味不明地说如果厉槐是她爸爸就好了,这样他就会爱她。
少女春心萌动,厉栀装看不出把话题给糊弄过去。心想你就算是他爹他都不会爱你,他只爱他自己。
厉栀很久没做过这么长的梦了,在梦里她站在分岔路口中央,左右两边的道路尽头一片漆黑。
她刚迈出一步,梦境就开始崩塌。身体直直往下落,失重感骤然让人清醒。
猛然睁开眼,身上的被子仿佛有千斤重,厉栀伸手掀掉了一半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掀掉的被子被人重新盖回身上,那人细心地没盖全,只虚虚掩在胸前。
厉栀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你怎么……”
喉间的干涩之感让她的话断了一半,裴屿递了杯水给她,解释道:“密码是阿姨给的,挨了几句骂才问到。”
温水入喉,厉栀好受了点,扯出一个笑,“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个多小时吧,还难受吗?”裴屿的声音很轻,暖光色的床头灯照在他脸上,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更加温柔。
虽然厉栀身边见过他的人都会说你哥哥长得好凶,但其实裴屿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赚了钱之后一直都在给孤儿院捐款,一开始捐得不多,因为那会他也没多少钱。院里的孩子给他写的感谢信被仔仔细细收在箱子里,每一封都有拆开过的痕迹——这是理智高三那年闲着没事翻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