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剩下的两个嫌疑人,都是林府旧人,一个是祖母赐给父亲的陈姨娘。一个是从小伺候父亲的丫鬟照雪,知根知底。她们二人从姑苏祖宅起,跟了父亲十多年,怎么看都没有犯案的嫌疑。
到了夜间,贾琏派出去打听查探姨娘和管家与什么人接触的小厮回来,写了几张陈条递送进来。
林黛玉在灯下细看,总管万隆受父亲委托,近年来多与扬州知府、巡漕御史、太仓度支礼尚往来,除了两个女儿年节来探亲之外,没有因私出府过。
柳姨娘,原名玉貌,她远在京城贾府的父母谢世后,便在江南拜了一位杨氏干娘,杨氏是从永安宫里放出来的嬷嬷,如今在江南甄家做甄家二小姐的教引嬷嬷。柳玉貌常与干娘书信往来。
陈姨娘,小名纸鸢,她母亲张嬷嬷是林老夫人的陪房,生养过一儿一女,儿子陈虎少小走失,张嬷嬷也早已淡忘前尘,把儿子抛过,余生只指望着女儿过活,如今荣养在府外四九巷里。陈姨娘出府接触最多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而照雪按理说算不上家生子,她们一家子的来历,则与黛玉早夭弟弟有关。黛玉两岁那年母亲生下了一个弟弟,奈何阖府家生子里,恰无合适的妈妈做乳母,只得外聘。
照雪原姓韦,她两岁进府前,韦母刚产下一子,即是她的弟弟长风。寡母带着两个孩子风餐露宿,生活困顿,闻得盐政老爷欲聘奶娘,便当街拦马谋请进来。贾敏见怜,愿意收容他们,林如海便与她们一家三口签了死契。
谁知韦母将林家嫡子养到半岁,出一趟门就莫名淹死在河中,两三年后林家嫡子也夭折了。五岁的照雪与三岁的长风,只得继续依附林家过活。姐弟二人虽不是家生子,实际上也如家生子一般了。
照雪的弟弟长风长大后擅养马又苦学武艺,三年前被开恩放了出去,往北方贩货行商做些买卖,这两年岁末都有回林府拜望旧主,探望妹妹。
“姑娘早些休息吧。”雪雁拿着剪筒过来剪蜡花,见黛玉沉思默默,神疲气短,连忙帮她披上了狐裘,又怕她不肯睡,忙道:“待会儿晴雯姐姐栉沐回来,若见姑娘还在熬神,一定会骂人的。”
黛玉拢了拢肩上的狐裘,含笑道:“你倒是怕起她来,平日里在我跟前,也没见你这么乖。”
雪雁歪头道:“我知道晴雯姐姐是极好的人,可也不知怎的,见了她,就觉得我心里有什么话,她都知道,半点不敢瞒哄。”
“这倒也是,她赤子心性,待人以诚,也希望别人以诚待她。”黛玉笑了笑,以手支颐问雪雁:“你妈妈是府里得脸的管事妈妈,又最健谈,平时多与陈姨娘、照雪她们打交道,你妈妈觉得她两个为人如何?”
雪雁想了想说:“我妈说陈姨娘,就是鸢姐儿,一直被张嬷嬷养到十六岁,又请女先生讲课,又是请梳头娘子改妆,既不放她进府伺候主子,也不打发她出嫁。硬是把女儿逼成了能写会算,知书达理的才女,那脸、那身段、那谈吐都是比着老夫人的喜好来的,明晃晃地就是要争姨娘。照雪姐姐从小到大都是美人坯子,可惜她爱东游西逛,寻张觅李,嘴又碎,老爷定是嫌她不够稳重,才不封她做姨娘。”
一番话尽是稚子口吻,可是黛玉听了却若有所思起来,总觉得这其中关窍或许都系在父亲一人身上。
黛玉再审视那几张纸,提笔在上面圈圈点点。
不料有人从身后,将她的笔抽走了。
“我说什么来着,就错过一眼,姑娘又熬夜了。”
晴雯不由分说地卷了狐裘,将黛玉送进帐内,把她摁在枕上,盖好被子,又拉着雪雁移走了烛台。
黛玉眼前一丝光亮也无,只得合眼睡去。
翌日就是腊月二十三了,万总管领着一众男仆祭灶,女眷都待在自己院落里,不往厨房里去。
黛玉带着晴雯、紫鹃去陈姨娘的院子里小坐,陈姨娘询问了黛玉在贾府的日常,又将话题转到林府,宽慰她道:“老爷的病,姑娘就别担心了,有王正堂妙手回春,说不定到正月就能好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