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先前是我轻慢疏忽,不曾安排表兄住所,实在抱歉。”黛玉含羞抱愧,再不敢抬眼看他。
禛钰温和一笑,“无妨,我此行目的是为祖姑母八十冥诞抄经祈福,恐怕笔耕不辍,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了。”他又与林如海说了几句家常,笑谈间将彼此亲戚关系落实,公开对了口径。
黛玉这才知道,原来这位王公子是舅公之孙,自己的从表兄。在她出生前,祖母王氏就辞世了,关于王家的事她几乎一无所知。此时听王表兄说得真切,父亲也频频点头,自然疑窦顿消。
一场小宴后,禛钰就与王君效一道告辞出来。
很快,黛玉就得知,父亲是想借祠堂抄经之名,通译出数年来密写的盐政账目,交付陛下,肃清官场。这才特意将两位远亲请来林府做掩护。
迅疾敲定方案后,章明即刻与侍卫担两缸墨、拉一车纸送至祠堂,装作是供奉的香油、表文纸等物,而后将祠堂一围,不许外人涉足窥视。
林如海坐在紫檀雕螭龙纹的大书案前,左手翻琴谱,右手缠绑护臂,正待振笔疾书。黛玉坐在父亲身侧,打开多宝文具匣子,取出一管鹅毛笔递给父亲:“父亲,咱们不如用鹅毛笔从左至右书写,如此速度更快,又不易涂污。”
“极是!”禛钰拍手叫好,见她匣子仅有两支鹅毛笔,忙叫章明再送二十支进来。
禛钰自然也不能闲着,林家父女每译出一份四柱清账,他都要及时计算核对。
常人盘账多使用算盘,唯有他使用的是十位盘式手摇计算机,利用钥匙转动下盘,盘中齿轮系统也随之滚动,可以实现加减乘除运算。
那东西实在是个罕物,筹算速度极快,黛玉不由勾头多看了两眼。禛钰似有所觉,微笑道:“表妹若是想学,回京之后我教你。”
黛玉面上一羞,正待回答。恰时父亲咳嗽了一声,黛玉慌忙低头凝神录账,再不敢心有旁骛了。
奈何他父女二人体虚身弱,皆受不得累,每写半个时辰就要歇口气。
禛钰恨不能捉笔代劳,可他纵有过目不忘之能,一时半会儿也解不了古琴谱。
直到章明提盒送晚饭进来,林家父女一整日忍着僵痛的手腕,才写了不到总账的百之三,照这样的进度,要全部译完账目,少说也要半年功夫。
“哎,老之将至,早不能飞文染翰了。”林海捂嘴咳嗽了两回,脸上疲态尽显,执笔的手,换成握筷还在抖。
“章明,快请曾叔祖进来。”禛钰吩咐道,又亲自挽了袖子,端碗执筷,对林海说:“表叔还请歇歇手,侄儿给您喂饭。”
当朝太子亲自喂饭,这是他能享的福么?林海诚惶诚恐,连连摆手,坚辞不受。禛钰只得将碗筷交给章明,“那你替我喂吧。”
这下林海推脱不掉,只得接受了,再看黛玉已经累到伏案睡着了。
禛钰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搭在黛玉瘦削的肩头,又见她颊边几缕长丝,不小心沾到了墨盒里,忍不住伸手替她捋了出来。
看着她光洁莹润的面容,标致秀美的五官,在暖黄的灯下,像是度了一层柔光,不觉嘴角翘起,望之失神。
蓦然回头,面染灯影的林如海,也不知已瞠目了多久,连饭都忘了嚼。
“表叔勿忧,”禛钰转身拱手,故作镇定地说:“侄儿已经有了省时省力的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