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力。
所谓稽核版籍,就是统计人口和土地的增减变化,编成册籍上报朝廷。
李云锡接管此事后,第一次打开户部的库房,只见各地历年递交的册子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落了尺厚的灰。
管事的同僚甚至劝他:“快走吧,味儿重。”
李云锡怒不可遏,独自埋头苦干,一册册地规整、校对,果不其然发现了巨大的纰漏。
做得最绝的几个县,这几年来递交的报告几乎一模一样,人口无增无减,土地也毫无变化。
李云锡自己就是穷乡僻壤出来的,一下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许多地方表面上是一户一田,其实农户的土地早已经被当地的土豪乡绅私自吞并了。
夏侯澹先前下令减租,然而这些土豪将吞并来的田又反租给农户去种,收取的租金竟然几倍于朝廷。
李云锡入朝时早已发过宏愿,要做最脏最累的活,回报于乡亲父老。
为了厘清土地所有权,他不眠不休地多方查证,劳碌数日,终于理出了第一个州的新册籍。
册籍递交上去,第二日便又打了回来,让他重做。
李云锡重新筛查校对了一遍,加上洋洋洒洒一篇长文,再交上去,又被打回。
李云锡正在改第三次,他的顶头上司皮笑肉不笑地找了过来,说看他实在劳碌,寻思着将他调去地方。
李云锡彻夜无眠,最后藏起自己的工作成果,试着交了一份与去年几乎一致的册子。
这回上司满意了,拍着他的肩道:“孺子可教也。”
于是李云锡明白了,同僚这些年尸位素餐,是因为根本没人敢管此事。
各州各县,没有一本册籍不是纰漏百出。土豪乡绅的背后是一层层的父母官,父母官的背后是皇亲国戚。
如果彻查,户部内部都没有几个人是干净的。再往上查,就是太后——谁能查?谁敢查?
李云锡说到此处就说不下去了,胸口憋闷得像是含了一口老血。
偏偏这时,尔岚还温和道:“李兄,做事还是要变通。”
尔岚自从得了户部尚书的赏识,近日蹿升飞快,堪称青云直上。最近开中法的推行中,有很多活儿是由她实际监督的。
李云锡正沉浸在国将不国的悲愤情绪中,闻言像吃了火药,冷眼去乜她:“尔兄又有何高见?不如演示一番,让下官开开眼?”
记笔记的庾晚音开始憋笑。
尔岚:“譬如说先让被侵吞田地的农户来告个御状,再托个宫人去太后面前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