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也想不通,含灵把这素昧平生的人带回府中为什么呢,要说看不惯庾洛神欺压弱小,把人送回家去,留人保护也是一样的啊。
今日谢府高巍的阀阅上,也为过寿的家主挂了彩灯。谢澜安径先下车,在阶前等了一等,文良玉带着胤衰奴从后头那辆马车下来。
谢澜安目光扫过那只垂下来掩住他掌心的衣袖,没说话。
迈进门槛,扑脸一阵“噼啪”的爆竹响,谢瑶池从影壁后一晃而出,“阿姊,生辰喜乐!”
她手中挥舞着小小明亮的焰火棒,脸上挂着给人惊喜的灵黠表情。
结果进门的几人各怀心事,没有一声。
谢瑶池笑容僵住,迟疑地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灭了焰火,“是、是丰弟说阿姊在外过生辰不算,自家也要庆祝一番,我们才准备了这个惊喜给阿姊……”
她话音顿住,一、二、三、四、五、六……去时是六个人,怎么回来变成七个了?
小女娘睁大眼睛望向落在最后的那个人。
“哈,哈哈,这烟花我喜欢,五娘有心了。”谢澜安最先打破沉闷,上前怜爱地摸摸五娘的鬓角。
谢丰年嘴角直抽抽,小堂姊你还能笑得再敷衍一点么?
可他这会儿没有力气笑谑,阿姊疼五姐也罢了,为什么要领一个麻衣倒酒的小子回府?
他不管他是奴还是白丁,但那张溶月梨花的脸,啧,生得太也勾人,他看着不舒服。
谢瑶池身后还有山伯,云雯,束梦等人,阮厚雄也在。谢逸夏去别业山居,是为了给谢澜安腾出手脚,只当对她日后所为一概不知,也好留出斡旋的余地,阮厚雄却是不能错过为外甥女祝生辰的。
他见几个年轻人齐齐沉默,与出门时的心情截然不同,折起粗疏的眉头:“伏鲸!你表妹在宴上叫人欺负了?”
这一嗓子喊出来,阮伏鲸直觉他晚应一声,老爹的拳头就要落在身上,忙说:“没有,就是……”
他想了想,“表妹把别人欺负了?”
阮厚雄这时发现了遮在众人身后的胤衰奴,纳罕地看他几眼,“这闺女比乐山还俊呢,她是?”
“一个朋友,是位郎君。”谢澜安轻描淡写地带过去,环顾四周,“时已人定了,今日多谢你们为澜安庆生,大家且去歇息吧。嫂嫂帮小妹哄一哄阿兄,莫生我气了。”
阮厚雄不满意,“囡囡,长寿面不吃了吗,还有醒酒汤,都在灶上给你温着呢。”
“阿舅,我好累呀。”
“好好好,你去歇息!都去歇息!”阮厚雄眉眼俱开,马上服软。
人群最末的暗影里,胤衰奴透过一层层衣冠肩膂的缝隙,默不作声地抬起双睫。
一个无论身在何处都是中心的天之骄女,一个即使他这样的人,也听过满城谈论她的世家少主,平平常常地说出,他是朋友。
自然得他差点以为,那不是戏弄。
但天上的白云有何理由去泥地里滚上一遭?
不一样么,他接过那么多高贵门户的丧席,对肉食者骨子里的傲慢,见得清清楚楚,从未遇过例外。
无非都是金陵贵胄玩弄蝼蚁的花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