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母对她的话连应了几句是,原先过来看热闹的心情也消散了,只剩下同病相怜。
但或许是她性格里多了几分多愁善感,在这时候想起纪则明来。
他的年纪已经不再需要母亲为他遮风挡雨了,连小他七八岁的表妹都已经学会在这样的家庭里苟且偷生,他这么聪明,又执掌家族的大权,爷爷对他赞赏有加,姑姑的橄榄枝也落在他头上,甚至现在连娶妻,对方也愿意随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的生活,该满意了。
可纪母想起他,仍是觉得痛的。
她和他父亲,都愧对于他。
手边的茶杯边缘犹烫,纪母端起来,麻木地往口中送,被烫到舌尖才恍惚醒神,又被紧接着而来的门铃声吓得心脏乱蹦几下。
“奇怪,今天应该没有客人来啊。”
弟媳起身去开门,绕过转折的过道,一个眼神都没落在那对男女身上。
纪则明见到舅母的瞬间,舅舅不远处传来的那句“谁啊”也正好落入耳中。跟着的是他母亲慢半步的面孔,一边问他怎么来了,一边和舅母一起把他迎进来。
他心下松了半分,又因为走近后、蓦地看见那张陌生的面孔而紧绷起来。
“则明,怎么没打招呼就过来了?”
舅舅一见小辈,架子就端起来了,拍了下女人的屁股,让她去别处玩。
怎知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都还没听见侄子毕恭毕敬的回话,眉头一皱,纪则明却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下了。
母子之间或许存在什么心灵感应,在舅母还只是觉得纪则明无心、要给他冲茶的时候,纪母已经察觉到不妙,心里梗梗的,却又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肃着脸去看那躲进主卧里,刚关好门的俏丽背影,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点不妥。
这些腌臜事,不好端到他面前的,却偏偏被他瞧见了。
当妈的自然是向着孩子。在弟弟还没开口之前,她就堵了人的话:“是你父亲告诉你我在这里的?要来找我吃饭?”
面对母亲不动声色维护,纪则明视而不见,反而在舅舅颇为不悦的目光下,双腿交迭着,腰身微倾,将手肘和半边躯体靠在了扶手上。
他一身黑衣,除了皮鞋上锃亮的色泽,全身死板如一滩静湖,泛不出一点波澜,也令人觉得神秘莫测。
而这吊儿郎当的慵懒坐姿,又为他增添了几分戏谑感。
舅舅正要发作,纪则明就伸手,用手指敲了敲身侧斜放着礼盒。
“最近听了些流言蜚语,说舅舅在高尔夫球场结识了位美人。我虽没本事为长辈再添佳丽,但是打球嘛,总得是有个好工具才能施展出真实水平。”
他语气平静,并无姿态上的轻浮之意,遣词造句又极尽恭维,纪母的脑袋飞速转动,猜想他许是工作累了,来了亲近的亲戚家里又是送礼,自是没那么规矩,也就随他去了。
舅舅更是不过脑子,看见礼物,两眼便似豺狼般放光。
这些年,他从纪家那里坑蒙拐骗、油嘴滑舌讨来的古玩不少。纪家是世家,又是以此为势,所得之物必是不凡。虽不如博物馆里的展品般举世无双,但他爷爷,他父亲,在月城也是享有收藏家这一美名的上流人士。
如今纪则明亲自送来的,想必更不会比那些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