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觉得曼苏尔会是个罕见特例,去年还有学者发了一篇论文,七拐八拐拐到了曼苏尔和头象达达在另一片大陆去时的经历,认为这是共同度过失恃幼年期给它们留下的深刻痕迹。
且不说这个“共同”有多大水分,反正营地也给不出更合理的答案,再加上它们重逢时一下子就认出了彼此,相信这个结论的保育员还挺多。
难道……现在就是特例终结的时候了?
理查德走进办公室时,露皮塔和威尔正把打印出来的活动路线图放在桌上比对,他远远地瞥了一眼,动摇的心顿时已经信了七七八八。
无他——
象群的活动区域实在是太正常了,正常到看不出少了一个成员对它们有什么影响,几张纸上唯有那么一个红点在朝远方飘荡,并且目标明确。
这天下午,理查德拽着李坐上了越野车。
他们抵达小岛时,象群刚刚喝完水,亚贾伊拉和赞塔拉着两只幼崽洗泥浴,头象达达则站在角落里,鼻子勾着妹妹象,约莫在说什么悄悄话。
看到这样“正常”的景象,两个保育员虽然心里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也难免有些怅然,可一口气还没叹出来的时候,让人大惊失色的事就出现了。
一头公象挤开树丛,走到了河边。
“老伙计……”李捅咕了他一下,迟疑地说,“你看那边……我是不是没睡醒,那是不是曼苏尔啊?”
理查德往过一看,眼睛差点瞪出眼眶。
追踪器不是显示它都跑到老远的地方去了吗?说好的一天比一天走得远,有计划性地慢慢适应独自行走的生活呢?敢情从一开始就没想离群啊?
两个保育员百思不得其解,渐渐怀疑人生。
更糟糕的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情况并没有好转,而是越发朝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地方狂奔。
曼苏尔不断地离开象群,又在毫无规律的游荡天数后回归。它走过的路在地图上拉成了复杂的形状,通常以曲度很小的线起始,紧接着是吃饭、喝水时形成的“毛线团”,最后又变成赶路的线。
它好像在目的鲜明地寻找着什么。
问题在于——它能是在寻找什么呢?
理查德开始觉得树楚里有哪里不对了,就连心比较大的李在复盘象群近况时都有点迟疑,私下还总问自己的搭档:会不会是生病了呢?会不会是受伤了呢?要不要把它带回营地呢?
一天上午,两个保育员看到了“决定性”证据。
曼苏尔用象鼻卷着个沾了泥土的打火机,察觉到人类的到来,它像要刻意展示一番自己的发现一样,把那无论哪面都写着“危险物品”,写着“动物莫近”的东西交到了理查德的手里。
说实话,非常真:那个瞬间,理查德魂飞天外。
随着各大保护区的旅游开发,“误食垃圾”也成了许多野生动物得病、死亡的重要原因之一。大象这种动物体型又那么大,不会立刻出现食不下咽之类的反应,等到了问题反映在精神状态上的时候,往往已经情况严重,需要开刀处理。
给这种吨位、这种活动方式的动物开刀……光是想想就是兽医、保育员和康复专家的噩梦。
理查德像接手榴弹一样接过了这枚打火机,迅速塞进了口袋里。当他这么做的时候,曼苏尔竟然罕见地表现得不太高兴,更是让人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