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不舍得也要舍得。
再睁开眼时,皇后的神情蓦然变得冷峭犀利。
“孤有一道懿旨给你。孟氏,接旨吧。”
这时的皇后与方才判若两人,气态肃然,纵然瘦骨伶仃,也声威压人。
孟绪才要起身接旨,皇后却叫住她道:“不必跪,这是一道密旨。”
她寡淡的唇色浸洇在玫瑰花茶的汤色里,润亮的表象下是深重难返的干枯。
皇后抿唇道:“孤要你——别再查钟氏之事。”
孟绪还未静下来的裙摆在这时彻底动荡,她起身看向皇后。
面上却无多少震惊。
在这个她传问二十四司的时机,又强撑着羸弱的病体也要相见,要聊的,又能是什么等闲家常呢?
只是没想到,皇后会直接下了懿旨。那便是宁可毫不迂回,也绝不给她违令不遵的机会。
可皇后难道不知道,这样一道旨,只会让她疑心更甚吗?
“别这样看着孤,”皇后叹息,“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心里比你更烦。有多少大臣上谏,说孤德不配位,就连孤自己也深以为然。可你知道,为何最后,孤还愿意在这个位置上苦苦支撑吗?”
“因为……孤要在最后关头保一个人。”
再看透一切的人,也总有执著。
谁又能跳出尘俗?
话已至此,孟绪也说得敞亮:“妾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一件事,若要下慢性的毒药,下在何处最好,会是灯烛吗?后来妾想到了,烛火日里少燃,每至夜来才会点起,纵使太医登门问诊,也不会轻易察觉气味有异。而一旦烧尽,更是烟消云散,不留痕迹。”
“灯烛吗……”皇后攥了攥覆在腿上的莲青色绣金裙,从骨子里泛出一点凉冷。
鹜落霜浓了,原来秋已这样深,该唤人拿毯子来盖了。宫人怕她身子忽又不好,一直也都没敢离太远,叫过来也只是招招手的事。
但皇后不能,这些话不能让更多人听到。
她忍着冷道:“确实是很巧妙的心思。你别恼,孤只是看不得有人欲将她当做登云梯,更遑论伤她姓名。却并不觉权力是什么良珍贵宝。孟氏,孤不妨给你指一条明路,与其当一个掌权的昭仪、贵妃,不如——”
“不如,当一个有名有实的,皇、后。”
皇后说这话不是试探,更不是诘讽。
她认真又平静。
孟绪自怀妊以来,许久都没有跪过谁。却在此际骤然屈身下去,幸好是在草茵上,只有尖碎的草叶硌在双膝。
“殿下,妾绝无此念,也恳请殿下不要拿自己来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