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两个奴婢给她换药,江落又趴在枕头上哭,她不是疼哭的,她是觉得把身体这样暴露给别人很难堪。
她七岁时父亲就不在了,自幼遭过无数白眼,一开始她也会自卑,后来习惯了,她早已经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了。
再后来北方战乱,她与江淹一起南渡江东,一路上看遍生死,从此她心态平和,很少大喜大悲了。
但是自从遇见顾荣,她仅存的自尊被无下限地刷新,她觉得自己连作为一个人仅剩的那点尊严都没有了。
她恨死顾荣了!
偏偏那两个奴婢还要在窗外嚼舌根,声音还那么大,江落心情十分低落郁闷,把软枕抓地抽丝。
“哎,以前我总幻想着嫁给士族,嫁给顾大人那样的人,现下一看江小姐,突然觉得平常人家也很好。”
另一人说:“顾大人确实有些过分了。”
第一人又说:“撕裂成那样,看着都疼。”
“顾大人看起来也不是这样一个人啊,谁料他在床上癖好如此特殊。”
另一人道:“这是主子的私事,我们不该随意议论的。”
“那有什么,明面上整日受这些贵族欺压,私底下咱们还不能说几句?”
“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无妨,顾大人回吴郡了,部曲们都守在外门,内院一般不会有人来,江小姐也睡了,这里就咱们两个人。”
另一人不语,她又自顾自道:“听说顾大人要跟义兴周氏悔婚,闹得大家都很不愉快,现如今那些人合起来反对他呢。”
“夫人以死逼他回去。”
“顾大人平日里看起来挺威风的,实则也有许多难处。”
另一人终于接话了,她语重心长道:“他那一脉本就人丁微薄,如果不苦心经营,怕要从此没落了。”
中间她们说话声音小了点,但还在不停地说,话题也颇为无聊,似乎只是为了打发漫漫长夜,江落睡意渐渐上来了。
她的脑袋在那里歪啊歪,这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两人说到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名字。
“顾鸿。”
“本来要娶周家小姐的是顾大人的兄长顾鸿,但他兄长死在流民叛乱中。”
西晋灭东吴后曾征召一批江东才俊去洛阳做官,顾鸿亦在其列。
独在异乡难免会遭欺压,尤其是亡国之人。但顾鸿清高孤傲,自有一番风骨,不屑向洛阳那些权贵低头折腰,素喜独来独往。
元宵节他逛灯会,偶遇一人当街谈玄论道,被他吸引,驻足良久不去。
此人正是江淹。
他冰魂素魄,偏爱一袭白衣,身体孱弱,常披一件鹤氅,肤如白玉,高挑纤细,给人弱不胜衣之感。谈玄时神采飞扬,熠熠生辉,令人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