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们不扰她的清净,她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顾荣跟谁结婚她也根本不在乎,如果不是她那几个叔父过来倚老卖老地闹,她才不想以死逼自己的儿子让大家都难堪呢。
今日她喝了些酒,在家宴上又被顾家那些长辈讽刺了两句,这才想过来看看这女子。
顾荣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一个从洛阳来的寒门。
部曲们推三阻四却也不能真的拦住她。
此时夜已深,顾夫人进门的时候,江落正散了头发坐在台阶上发呆,听见推门的声音她先是惊讶了一下,等看到来人目光又暗淡下去。
江落给她行了一礼,跟她说:“夫人,顾荣不在。”
听她直呼自己儿子大名,顾夫人皱了皱眉,只感觉这女子好不识礼数。
顾夫人道:“我不是来找他的。”
她越过江落走进客厅,轻飘飘丢下一句:“先进来吧。”
在光线昏暗的地方江落尚能自在地与她说话,一旦走到灯火通明的室内,江落就变得非常无措。她尽量与她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直挺挺地站好。
顾夫人食指懒懒抚眉,像打量一件物品那样观察了她一阵,随即嗤笑一声,她算看出来了,这女子果然是一副寒门的做派,虽然知道豪门礼仪,却不多。
顾夫人问江落:“你觉得你配得上如许吗?”
江落半低着头,一开口还是那种温柔又带点坚定的语气,她说:“夫人,只要他喜欢我,我就配得上。”
顾夫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都不明白这人明明一无所有,她凭什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顾夫人轻蔑道:“喜欢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有很多东西都排在它的前面。”
“你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拿什么让我们家族承认你呢?”
“难道你以为凭你一腔孤勇,就能与整个士族对抗不成?”
“寒门入我家,只能为妾。”
她与顾荣本来就是以那种方式开头的,而顾荣又鲜少让她与外人接触,江落几乎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
若说她以前在洛阳,确实也做过嫁给士族的美梦,但是后来国破家亡,她就再未想过这些了。
但是江落觉得人不能自轻自贱,尤其是别人都说你卑贱的时候,你得为自己争一口气,也为那些不放弃你的人争一口气,无论这是顾荣还是什么其他人。
她想了想抬头跟顾夫人说:“夫人,正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没什么可以畏惧。”
顾夫人只觉她幼稚可笑,但她沉吟半晌,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反而因为江落这句话,想起她凄惨的身世。
然后由她的过往,想到她热衷于谈玄论道的兄长,再想到自己客死异乡的儿子。
顾鸿生前她曾因为他与常人格格不入而对他感到嫌恶,但儿子死后,顾夫人再想起他时,便只会记得他的可爱之处了。
她此时感觉那些玄妙深奥的道理似乎也并不让人讨厌,只是人们总是对大家都承认的东西趋之若鹜,对大家不甚接受的东西弃若敝履。
然敝帚自珍。
顾夫人问江落:“听闻你自洛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