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再次掠过她那身时常浆洗又缝补过数次的黎草色衣裳,他眉心一蹙,抬手推动轮椅往屋内去了。
夜间,墙垛处的昙花次第开了,散出馥郁的香气。范兰把一盆子用过的水倒掉,折过身来,撞见这幅景象,怔了好一会儿,才进了内室。
纱布帐里,男子闭眼静静躺着,眉间似有郁郁之色。
她垂着眸,慢慢的爬上卧榻内侧。辗转了半晌,却不能寐。
“阿莨自打去了书院,愈发用功,常常读到二更天也不愿歇息。”她声气儿很低,眸中濡了点水光,“读书不易,家中值钱的物事早已没了。倘若得知他中举,爹娘便要典卖田宅,供他去京城……”
他蓦地一叹,说:“已经这般艰难了,现在才肯诉于我听,当真与我生分至此?”
范兰咬了咬下唇,嗓子里犹如塞了团棉花,吭不出声来。
他知她向来性子温吞,也就不再纠缠那些,只道:“明日随我去兄长家,总能商议出个法子来。”
纱布帐里安静了一阵子。
“谢谢,谢谢相公。”她喜极而泣,伏到他胸前,轻轻的哽咽起来,热泪沾到了他的衣衫上。
他脸颊浮起了些热度,有点不自在的别过头:“莫再哭了,睡吧。”
墙垛的昙花悄然合上了花瓣,而夜色中香气犹存。
这日,韩榆正在私塾里授课,忽而闻到叽叽喳喳的声音,他抬眼一望,窗外梨树上飞来了几只灵鹊。
不一会儿,外头有人高声喊话:“韩老爷子,速速回去,送喜报的来喽!”
“报子马上到屋门口了!”
李荷几人一听,哪里还坐得住,登时如一群小马驹飞奔而出,有个还留话道:“夫子,我们先行一步,替你瞧瞧情形!”
韩榆滞了片刻,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将书册与戒尺归置了,才往外头行去。
“捷报贵府少老爷韩讳绍清,高中筮州乡试第一名解元……”穿褐红色绸衣的报录官字正腔圆的念着手里的报帖,旁边还有两名握着红绫小旗的差人,与有荣焉的微笑着。
待他念完,韩绍清双手接过报帖,颔首谢恩。
那报录官见他着一身寻常的竹青色纻衣,仍皎如玉树临风前,虽年纪尚轻,却自有一种坚韧不摧的风华气度,不自觉地又添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欢喜。
邻家婶子端来煮好的茶水,赧然道:“差爷们一路辛苦,穷乡僻壤没个招待的。”
看热闹的众人这才回悟了过来,住得近的匆匆赶回去,不多时,有的带来了一兜子大颗的红石榴,也有晒干的隐花果,还有腌制好的鱼干……
“把你家炖的酱油鸡蛋羹拿一碗来。”李荷看得津津有味,“我有些饿了。”
“你咋晓得?”李榕难掩讶异的看向她。
“老神仙托梦说与我听的,每日散学前你家锅里就有。”她转过脸,轻轻翘了唇畔,“还有你趁着天黑,从我家藕田里偷摘了十八支莲蓬的事儿。”
李榕悚然一惊,伸出略胖的食指,抖个不停的指着她:“你……”
“老神仙还说,既然他那么爱偷别人的东西,不如把他变作一只胖黄鼠狼吧……”
没等她讲完,李榕已连滚带爬的往自家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