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一边舀水,一边不忘嘱咐炉火旁守着的小宫女:“再烧完这一壶也就够了。”
姜沃头还在盆里,就挥动了一下手臂:“先别熄炉子,一会儿我还要煮茶吃。”
媚娘不由就笑了:“还煮茶?你又一点也喝不惯!我也不喝的,别浪费了。”
姜沃坚持:“再煮一次尝尝。”
媚娘边笑边摇头,夏日的风吹过来都带着一股子温热,因她刚洗过头发,这样的热风扑面倒不觉得燥热,只觉得舒爽。
如她此时的心情一般。
进宫后日子难捱,唯有到这宫正司她心里才觉得舒服。
她作为五品才人,入宫后也分到了两个小宫女。若说沐发,在她北漪园带着自己两个小宫女沐发也未尝不可,只是她情愿来宫正司寻姜沃。
她们作为嫔妃入宫两月了,圣人却愣是不闻不问,一个也没有召见过。以至于北漪园内气氛沉重压抑,尤其是王才人这种爱挂脸子的,近来越发出入都耷拉着脸,宛如每个人欠了她八百串钱一般。
媚娘每回在院中沐发,王才人就开始挑刺,一会儿说武才人占着炉子旁人没法用壶,一会儿嫌武才人的小宫女不会倒水,弄得院中地上都是水恐沾湿了绣鞋,总之媚娘洗个头发,她就要叭叭叭半日。
媚娘有一回烦了,洗了一半拎着头就怼了王才人两句,怼的王才人在窗后哭了,晚膳都不肯出来吃说是叫武才人欺辱了。
媚娘诚是无语了。
姜沃也听过王才人的行事,一言以蔽之:又菜又爱撩事儿。
总之,在北漪园媚娘并不快活——虽然她认真起来很能打(口头或者武力值都很能打),但她并不想将每日光阴都耗费在跟人拌嘴争论上。
与北漪园总是低沉,彼此防范带刺的压抑氛围不同,每次媚娘到宫正司寻姜沃,都觉得很轻松愉快。
像是不得不沉在水底下生活的人,偶尔能把头伸出海面,畅快的呼吸一般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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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洗完抬起头来,只一手挽着头发,然后依旧坐在小兀子上头眼巴巴看着媚娘。
媚娘就拿过架子上另一条麻布,麻利给姜沃也搞了一个缠头造型,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笑道:“你写字那样好,怎么编头发就学的这么慢呢?”媚娘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双能写出秀丽整齐字迹的手,梳发编发的时候却叫一个笨拙。
之前两人还不是很熟的时候,媚娘有一次过来正好看到姜沃洗完头发,百般艰难地给自己绞头发,最后也没把麻巾牢牢固定在头顶上,只好就那样披着,好一番别具一格的乞丐风。
就从那起,媚娘看不过,上手给她缠了个标准的发巾。
正如这会子,姜沃笑眯眯等着媚娘给她把头发绞起来。
说来姜沃自己真是一点不会梳头发,连好看的高马尾都不会扎,只会随手绑一下头发——前世她几乎总在住院,手术后沐浴也很不方便,因此她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利落的短发。这会子忽然有了散开来过腰的长发,姜沃上手的格外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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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习习,两人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晾头发。
麻布吸水性并不特别好,顶多将头发绞个半干,之后依旧要等着慢慢晾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