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檀莫名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嘲笑洋洋自得的黑蛇,还是心虚的小镇墓兽。
一刻钟后,李药袖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言出法随,方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瞬间阴云密布,阵阵凉风卷起枯叶沙尘迷得人眼都睁不开,冰冷腥气的水汽从遥远的江河席卷而来,带了一声滚滚闷雷。
沈檀与李药袖同时沉默了,倒是缩成两米多长的黑蛇兴奋地直线膨胀,巨大的身躯俨然快要将溪流填满,两只逐渐变成灯笼大小的眼睛忽闪忽灭。
“嘶嘶”“嘶嘶”一时间,两岸一人多高的芦苇丛里响起无数独属于爬行动物的低鸣。
李药袖和小马驹同时惊悚地跳了起来。
沈檀顺手拿起根木棍,当头敲在黑蛇三角形的脑袋上:“别发疯。”他的脸上不复惯来从容不迫的笑意,一直被帽檐耷拉盖住的双眼点漆如墨,冷冷地注视着快成庞然大物的黑蛇。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这一刻显得格外冷肃,严苛。
黑蛇冷不丁被他一敲,毫无人性的冰冷双瞳缓慢眨了一眨,梦呓般的声音伴随蛇信子吐出:“可是,小蛇,快下雨了耶,你不高兴吗?”
于是,沈檀又给了它当头一棒。
黑蛇泄气了,黑蛇痛了,黑蛇萎靡地一寸寸缩小盘在地上,像条委屈的黄鳝。芦苇丛中潮水般涌来的声响也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躲藏在阴影里“生物”悄悄又离开了。
李药袖头一次见沈檀如此严厉地对待喜欢撒娇的黑蛇,虽然她被它一瞬间的怪异举止和周围的变化所吓到,但在周遭恢复平静后她看着萎靡不振的小黑蛇又有点于心不忍。她叼着叶子,讪讪道:“孩子不懂事,打一下就够了嘛。”
“……”黑蛇,“呜呜!”
沈檀一言不发地迅速将东西收拾好,将李药袖从小马驹头上拿入怀中,这才弯腰捞起地上生闷气的一坨蛇。
“……”一坨蛇十分有骨气用力拍开他的手,凶道,“别碰老子!老子自己走!”说罢一扭一扭攀着沈檀的裤脚爬到他腰上,再自己麻溜地钻进了皮兜里。
“……”沈檀扶额,喃喃道,“怎么连脏话都学了,”他想起什么,警觉地低头看向怀中的镇墓兽。
李药袖无辜看他。
沈檀:“……”
李药袖大怒,胖爪子把绿叶拍得啪啪响,震声道:“你看什么!我从小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我才不是那种说脏话的女……妖怪!!”
“……”沈檀露出个想笑又不能笑的古怪神情,半晌憋出一句:“不愧是皇陵出身的镇墓兽,家教……一直都这么好吗?“
李药袖:“……”
……
雷声愈发密集了,从他们跨出江阳城地界碑,踏上平凉府地界的第一步,大雨循声而落,昏暗的天色霎时如夜幕般,叫人分不清东西南北。
纵然窝在沈檀衣襟里,李药袖依旧被浇了个透心凉,大雨糊住了她的双眼,只感觉到这个身形看着并不强壮结实的少年此时在磅礴的雨中却行走自如,他一手牵着艰难行走的小马驹,闲庭信步般地走在倾斜而下的雨帘中。
连方才还生气的小黑蛇也磨磨蹭蹭地从皮兜里钻出个脑袋,仰头享受着雨水的浇灌。
李药袖有种错觉,如果不是有她和小马驹这两个拖油瓶,兴许他们完全不会赶路避雨。
在第一次遇到他们时,李药袖就有所发觉,虽然这一人一蛇看着像主仆,但实际上的相处中更像是朋友,或者说相依为命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