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宫西殿之侧终有微蒙的光。
火光从窗台泻出,凝在木地板上,竖纹一条一条,螺纹一圈一圈。他总算看清楚室内装潢——十分现代的侧殿——画桌离地而升,雕刻了忍冬花藤缠枝而上,坐具为椅,立地方桌,环绕着漆红黑色的秦国玄鸟图腾。
他呼吸间的热与冷气相触,析出一团明亮的雾。
看来是她发觉铁链于他无用,一不做二不休地锁了他手腕。
而看管他的人不是沈枝,是个女暗卫。
暗卫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李贤总感觉相熟,身量与背影像是一个人……
他试她。
结果却非他所料。女子哪里是文官之子,反而善使暗器!一枚飞镖,咻一声急速穿出!嚓地定在他侧边檀木椅扶手。
紧接着女子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下一次我这飞镖可不长眼,若不慎教大人成了瞎子,那可糟了。”
她说话的语气极像许栀,非是常年相处,断然做不到这样相似。但她的声调远没有许栀那样沉稳。
女子背过身在殿中点了一柱线香。
他的视线被正殿那边涌来的光吸引。借着光,他也看清楚了手上教他动弹不得的东西,铮亮的铜片折射出的光偶然让他想起很多年前——当年许栀在去牢里看过赵嘉之后,回来一直对秦国审监方式不满,后来找了机会给他父亲提了意见:
她说:“枷锁之重常人难以忍受,若一案十天半月方结,未尝有脖颈淤青、手臂坏死者。未定罪之人不乏有待审核者。可更改程序中暴力执法的部分,比方说可用轻便的手铐代替。”
当年,他事先找了备案写成文书,随后一并由李斯上呈嬴政,不久,这一项细则就这么推行了下去。
李贤拨动自己手上的铁器,不由得想得一个词叫‘自作自受’。
如果他时间算得不错,也该有好几个时辰。
莫说十天半月,就是三天他也无法消失。李贤原先所在的监察郡署之中就有好些六国不安分之人。而在他在楚地视察一周发现楚地风险更大,若放任楚地贵族让他们或有或无的找事,再仗着项燕归顺于秦后,老贵族仗着‘上头有人’的耀武扬威,不出几日就能把地方官县弄个底朝天。
他离开楚地回咸阳,带回本该是嬴政要蒙毅带回的玉板,嬴政或许早知道他想做什么。
没想到许栀将他关了起来。
不过,他这也不算囚居,他觉得墨柒和许栀搞出来的这些物件很有意思。
比方说这张椅子。
其实早在十多年前,她就捣鼓了出来。她更让工匠送给了他一些类似的东西,只是那个时候他父亲和她父皇都年富力强,他们对此疑惑,并不感兴趣,就此闲置。
习惯是一种强大的东西,能让人懈怠而畏惧新事物。
但他接受新事物就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