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鸢把裴妍的情感生活几乎整个儿重写了一遍。不仅仅包含裴妍对婚姻的态度,还包含她和唯一的儿子之间的「母子战争」。时鸢把她描写得非常矛盾——和工作中的说一不二不同,裴妍在家庭中,行动和话语却是完全相反。分明很关心,但是又表现得完全不关心;分明不支持儿子选择的「道路」,但又比谁都在意对方是否遇到了困难。
直到这一段成稿以后,时鸢才觉得「裴妍」这个人本身,在这篇人物特稿中立体了起来。
她不再是一个「符号」,不再是智慧、勇气与潇洒的堆砌,她也有烦恼,也有别扭的地方,也有性格上的缺陷。她终于变得真实,而这篇稿子也不再是一篇歌功女企业家的主旋律八股文。
黄博君试图让她立体起来的方式,是告诉大家她的婚姻并不幸福,女强人也有离婚的烦恼——这样写看似很真实、很符合逻辑,但裴妍本身并不是这样的人。时鸢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微小的改动,没有影响这篇人物特稿的架构,但现在她所写的,真的是裴妍这个人本身了。
时鸢写完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给张总编审核,而是先发给了俞枫晚。
俞枫晚接收了那个word文档,而后长久的时间里,他没有回复哪怕一个字。
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沟通方式。明明身为母子,那么亲近的关系,却偏偏要通过第三方进行交流,否则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彼此是怎么想的。
直到深夜,时鸢才收到了俞枫晚的回复,是几条语音消息。
「我给她打了通电话。」
「一共说了4分17秒,创下了通话时长的历史记录。」
紧跟着话锋一转,看似前文不搭后语,但时鸢却在一瞬间明白了俞枫晚复杂的感情。
「你可以来里约吗?」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这真的是时鸢做得最大胆的一件事。
花光了手上仅剩的实习工资和稿费,终于成功赶在ATP500里约公开赛结束前,同时搞定了签证和机票——先是乘坐国航的航班飞往香港,然后换乘卡塔尔航空的国际航班,从香港起飞,在多哈中转,最终抵达圣保罗国际机场,再从圣保罗前往里约热内卢。
——说走就走,义无反顾。
那个时候俞枫晚已经打进了里约公开赛的决赛,势如破竹。决赛关头,俞枫晚分身乏术,所以是加西亚去圣保罗机场接的时鸢。
好在从圣保罗到里约也就一个小时的飞机。时鸢抵达里约热内卢的时候正好是当地时间的中午,出租车司机在加西亚的催促下几乎是一路狂飙,才把他俩准点送到了里约公开赛的现场。
那会儿俞枫晚已经要进场了。
时鸢被加西亚带着飞奔进了休息室,她的额间出了汗,脸颊都因奔跑而染上了绯红色。
然后,她终于看到了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对方穿着一身白色球衣,黑色锁边,露出肌肉线条相当漂亮的修长四肢。他正背着网球包,准备走向入场通道。
「俞枫晚!」时鸢高声喊道。
被她叫中名字的人倏然间回头,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闪过。
因为俞枫晚以为时鸢可能赶不上开赛。
但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女孩子就像蝴蝶那样扑进了他的怀里,她搂着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了他,然后说出了那句他从未宣之于口的话——
「我好想你。」
他们只是短暂分别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而思念已然如荒烟蔓草般肆意生长。
俞枫晚用力回抱住了时鸢。他恍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在从这个人身上汲取力量。而只要她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所有的焦躁都能在顷刻间被抚平。
「我要上场了。」时间所剩无几,他放开了他的女孩儿,然后一如既往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目光也变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