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纨绔的心思一如既往的好猜,只看着他颇为嫌恶地抽了抽鼻子,闻承暻便弄清了症结所在,笑道:“当年不空是因为说了些讨人嫌的话,一时心虚,才任由令慈泄愤。若他不情愿,只怕贵府的人也轻易进不得门。”
见萧扶光似乎还是不信,闻承暻干脆邀请他一起去一趟大相国寺:“届时让他们操演一番,安安你的心。”
顺便也让不空再仔细看看,小纨绔身上的妖物,究竟安得是什么心。
先是冯修衡、再是冯修微,现在又来了一个六槐,闻承暻怀疑,那日在春熙园,让萧扶光不惜装作醉酒当众失态都要解救的宋如渊,也和他附身的妖物脱不了干系。
难道真被不空那老和尚说中了,那妖物是个良善之辈,它逼着萧扶光四处救人,就只是单纯为了做善事?
闻承暻眉头皱得死紧,直觉告诉他,事情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他还记得,萧扶光和妖物对话时,曾经明确地提到过“惩罚”二字,说明他很有可能是在被妖物胁迫着做某些事。再想到萧扶光在大相国寺莫名其妙的吐血,不久之后他就收到了冯修衡的死讯,当初他没把二者关联起来,现在回想,分明处处透着疑点……
*
怀王府。
陈瑛的脸色极其难看。
都说人老眉长是富贵之相,可他垮着张枯瘦的老脸,长长的雪白眉毛顺着褶子耷拉下来,配上昏黄的眼珠,怎么看怎么阴森。
自从闻承晏告诉他六槐已经不在烟波尽处后,他便一直维持着这幅面貌,就连在怀王殿下面前也未曾收敛。
闻承晏心里也有火气,这些天他的注意力都在关押着曹平芳和吏部尚书的大理寺处,陈瑛又没有提前和他通过气,他哪里知道烟波尽处关着的那群酸臭文人里面竟然还有个重要人物。
但埋怨是一回事,明面上他还是要哄着陈瑛的,闻承晏想了想,还是劝道:“六槐一直不显山露水的,就算有几分文名,太子他们也不会把他当成什么紧要人物。如今他不见踪影,更有可能是别人动了手。”
比如曹家,他们动手消除隐患的几率,远远大过闻承暻保下六槐的可能性。
对于他的推测,陈瑛仍是阴着脸摇了摇头:“王爷有所不知,老夫赴京之前已与曹家说好,京中一切由我牵头,若曹家那老匹夫想做些什么,一定会事先与老夫通气。”
事实上,曹家人的确也和他通气了,而通气的内容,就是拜托他一定要找时机结果了六槐。
想到自己来京城之前在曹家老头面前许下的豪言壮语,再想想已经不知所踪的六槐,陈瑛老树皮般枯皱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鸷:“六槐刚刚不见,太子便出宫上香,此事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陈家和怀王府都有人盯着东宫的动静,那边闻承暻刚动身,这边就知道了他要去大相国寺的消息。只是一想到大相国寺,闻承晏便莫名想起自己找关九时曾经去过的靖远侯府别庄,那地方,好像就在大相国寺不远处?
将心里那点莫须有的猜测抛到一边,怀王此时更关注另一件事:“那依老世翁之见,咱们眼下该当如何?”
人言道人老成精,陈瑛几十年的道行,怎么可能轻易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露出痕迹。他在闻承晏面前展现的愤怒,很难说清究竟有多少是表演的成分,但效果的确不错,将个怀王殿下勾得心痒痒地不行。
见闻承晏果然入套,开始主动出言试探,被屡屡失控的事态搅得心烦气躁的陈家家主,又找回了大局在握的感觉,爱惜的抚了一把保养的油光水滑的长长胡须,陈瑛笑得慈和:“老夫本想着,太子殿下肝火大,那就折几个后辈进去让他老人家消消火。”
“谁知老夫这般为他着想,他却冲着老夫的身家性命磨刀霍霍。”
“既然他如此不识趣,那老夫也只好拼着这把老骨头,与他斗上一斗了。”
尽管两人早就说开过,但陈瑛压根儿不急不躁,似乎并不打算动手对付太子,碍于他背后的陈家,闻承晏就算心里再着急,也只能将人供起来,那滋味怎叫一个难熬了得。
如今老狐狸终于表了态,让闻承晏如何不高兴,当下吩咐长史将关九带过来:“老世翁既有意,不妨先看看此人。”
说话间,关九已经被带了进来,在长史的指挥下木然地向怀王行礼。
过了大半年见不得人的日子,关九已经和萧扶光初次见他时清纯羞涩少年模样大相径庭,他总是带着笑意的脸上毫无表情,曾经清亮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挥散不去的阴翳。
可他的皮肤却在王府嬷嬷日复一复的调理下愈发雪白剔透,穿上华丽精致的袍服,整个人就像是一樽失去了生气的白瓷娃娃,空洞的站在那里,任由他人赏弄把玩。
怀王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姬妾男宠总是层出不穷,对关九的三分钟热度过去之后便将人搁置到了一边,数月之后再见面,见关九被下人们养得很好,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他冲陈瑛笑道:“老世翁见他,像不像一个人。”
陈瑛上了年纪,眼神有些不好使,还不等他从衣襟里翻出玳瑁眼镜来戴上,王府长史便粗暴地拉着关九在他身前跪下,方便他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