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道:“喝酒撒疯呗,一把年纪了,也不嫌丢人。”
杨镖头拿头蹭了蹭树,醉醺醺地说:“老伙计,还是你对我好,我给你唱一段曲儿,你听着昂——入山看到藤缠树,出山看到树缠藤……树死藤生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
他的嗓门极大,从这条街能传到对面街上去,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几个年轻男子跑过来,站在树下大声喊道:“师父,别唱了,下来吧。”
杨镖头又喝了一口酒,大手一挥,豪迈地把葫芦扔下来,不耐烦道:“闭嘴,啰啰嗦嗦的,坏老子喝酒的兴致!”
他这样疯疯癫癫的,让他的弟子都觉得丢人。一个年纪小点的徒弟都快哭了,道:“师父,这么多人看着呢,先下来行吗?”
杨镖头没他,一个路人道:“他们镖局要倒了,欠了一屁股债还不上,当家的发疯不是很正常么?”
旁边有好事的问道:“怎么回事?”
那路人道:“听说他们之前保的一批镖被人劫了,辛辛苦苦挣了这么多年,攒了点家底都赔钱了。”
周围的人啧啧感叹,同情地看着树上的男人。有人低声道:“老杨也是个好人,教了不少孩子学功夫,给他们吃饭的本事,要不然他们就只能去当苦力了。”
那些少年望着师父,都很难过。有人试图把他拉下来,杨镖头虚空蹬了一脚,道:“起开,嗝,不好……吃多了,老子要吐!”
他哇地一声朝树下吐了起来,周围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四下躲开了。地上臭气难当,他的模样也狼狈得要命。杨镖头吐了一阵子,扒着树往后一仰,就这么打着呼噜睡着了。
这人要是醒了,知道自己喝醉了干过什么,肯定无地自容。段星河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伏顺道:“大师兄,这城里的人怎么都这么不正常啊?”
段星河道:“在夜游神的地盘上,这样的已经算很正常了。”
伏顺觉得也是,往前走了一阵子,见前头有个戏园子。几个伙计搭着梯子把门口的招牌取了下来,上头画着个男旦贵妃醉酒的装扮,很有些雌雄莫辨的气质。伏顺摸了摸下巴,道:“这人好生俊俏啊,怎么把牌子摘了?”
路边一个下棋的大叔道:“这是周春生,今年刚出来的新人,嗓子好,扮相也漂亮,本来是挺有前途的,唉……”
伏顺一向十分八卦,道:“怎么了?”
大叔道:“他要去唱堂会,三个月不在公众面前演出,专门伺候大老爷。”
伏顺道:“什么大老爷?”
大叔道:“大老爷就是有身份有钱的人,有男的也有女的。唱得好,人家给个晋身的梯子,砸钱捧他,从此他就是永夜城的头一份了。”
伏顺道:“那不是挺好的么?”
另一个卖瓜子的小贩嗤笑道:“你以为唱堂会光唱就得了,人家玩的花着呢,不少人都被玩残了的,被抬回来再也上不了台了。你想要这泼天的富贵,也得看有没有命能接的住。”
伏顺遗憾地看了一眼那个男旦,道:“他现在不也挺好的么,为什么要冒风险做这样的事?”
“贪呗,”小贩鄙夷道,“人红了就想要更红,想地位稳固,钱是赚不够的。”
那块招牌上沾了一点灰尘,正好在男旦的脸上,把桃花似的脸蛋儿弄得灰蒙蒙的。一个伙计遗憾似的拿袖子擦了擦招牌,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有人在戏园子里扬声招呼,那伙计就扛着招牌和其他人一起走了。
前头有一间药铺外挂着个葫芦,段星河进去找了个郎中出诊。片刻回到了客栈,郎中给步云邪看了病,说他的头受到了震荡,得静养十天左右。这期间千万不能颠簸,要不然以后可能留下头疼的病根。
郎中开了几副药便走了。步云邪抬眼看他,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有些不高兴,好像怨自己扔下他似的。段星河扬起了嘴角,在床边坐下了,道:“久么?帮你出气去了。”
他把刚才的事说了,步云邪有些难以置信,却也觉得痛快,道:“你不怕他讹上你?”
段星河无所谓道:“小雨也是小孩子嘛。吓坏了我小妹子,也有得他赔的。”
出门在外,不比在老家。步云邪不想让他惹上麻烦,道:“以后还是算了吧。”
段星河的原则一向是打自己就算了,打他兄弟不行。他道:“那不成。不还回去,老子道心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