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河道:“自在。”
李玉真笑了,看着阴沉沉的监狱,道:“想自在的人却被关在这里,这世道真讽刺。”
段星河道:“你呢?”
李玉真没有回答,却慢悠悠道:“当初我爹让我立道心,说道心就是想要,但是做不到的东西。我说那就是镜花水月,他说不是,道心是追求,争一争还是能得到的。我说那就像挂在驴子脑门前面的那根胡萝卜,骗着驴往前走,永远吃不着。”
人活着还是要有些奔头的,道心跟胡萝卜像,也不完全像。若是打比方,其实更像天上的一抹白月光。段星河笑了笑,道:“你爹怎么说?”
李玉真有些不高兴,道:“我爹说我是头自作聪明的蠢驴,连道心都体会不了,朽木不可雕也。”
一名官差端着灯大步走过来,要看看是谁一直嘀嘀咕咕的。李玉真好汉不吃眼前亏,被灯光一照,立刻闭上眼睛,打起了呼噜,装睡装的出神入化。段星河已经先他一步闭上了眼,睡得昏天黑地的,显得十分无辜。
官差没逮着说话的人,转身走了。段星河想着刚才的话,立了道心才能筑基,李玉真虽然对此颇有微词,但能修炼到筑基一层,不知在脑门前拴了什么做胡萝卜。
段星河睁开一只眼,看着官差走远了。他低声道:“明天看看环境吧,总能找到法子逃出去。”
李玉真嗯了一声,片刻呼吸沉了下去。段星河累得很了,也渐渐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官差提了个泔水桶过来,里头盛着些窝头。他打开牢门往地上一撂,道:“赶紧吃饭,吃饱了好干活。”
木桶上带着厚厚的霉斑,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像喂牲口一样。一群人还不习惯,犹豫了一下。有人上前拿了两个窝头,怕不够吃,又多拿了一个揣在怀里。其他人意识到不抢就没得吃了,纷纷一拥而上,开始争了起来。李玉真被人群挤在后面,一人把他推了个屁股蹲。李玉真怒道:“干什么,没吃过饭啊!”
他爬起来,人群都散没了,桶里空空如也。李玉真还没受过这样的憋屈,看着别人狼吞虎咽地啃窝头,自己却饿得前胸贴后背。他离家出走之前,没人告诉过他流浪在外,连个破窝头都要跟人抢,此时十分无措。
段星河从小就有丰富的跟人抢吃的经验,知道填饱肚子最重要。别人还没围过来,他已经从人群里挤出来了。他在牢房一角坐着,低声道:“李兄,来。”
李玉真走到他身边,段星河从怀里掏出一个窝头递给了他。
李玉真十分感激,小声道:“你够吃么?”
段星河一边腮帮子里塞着半个窝头,手里攥着另外半个,一手拉开衣襟,里头又露出两个杂合面窝头。李玉真忍不住笑了,道:“真有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荒年过来的呢。”
段星河猛地被噎了一下,勉强把窝头咽了下去,眼神变得黯淡起来。片刻他又狠狠地咬了一口窝头,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多吃点东西,万一等会儿要挨打,也能扛得住。
李玉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觉得这人像头狼似的,话不多,但总是透着一股狠劲儿。他比自己会活,只要跟着他,肯定吃不了亏。
片刻众人吃完了饭,官差打开牢门,把他们带到了石料场里。在牢里待习惯了,眼睛有点不适应外头的阳光。众人都眯着眼,老老实实地站成一排。官差给他们发了凿子和锤子,让他们去开采石料。
段星河提着锤子,跟李玉真站在高大的岩壁面前。两人都有点犯难,李玉真道:“就硬凿啊?”
段星河道:“应该是吧。”
两人看了一眼周围,那些人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虽然身体又黑又瘦的,胳膊上却都是肌肉。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声音,凿一阵子,就有人用小车把石料推出去。
官差提着鞭子从旁边经过,重重地抽了一下地面,溅的尘土飞扬,吼道:“看什么看,赶紧干活!”
那两人只好拿起了工具,开始像别人一样凿山。忙活了一上午,中午有人提着泔水桶来送饭。天气挺热的,官兵这回给他们端来了一大锅绿豆汤,中午给他们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段星河靠着石壁坐在一片阴凉下,看着破碗里的绿豆汤,默默地把一只淹死的飞虫挑了出去。
李玉真喝完了汤,闭眼躺在阴凉里,一副虚脱的模样。他活到这么大都没干过这样的活,感觉手被震得嗡嗡发麻,耳朵里也一直叮叮当当的。难怪那些人都像行尸走肉似的,在这里待久了,谁都会变成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