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顺道:“张大人,你不在采石场享福,怎么到这里来了?”
张掖十分尴尬,道:“小人……办事不力,被罢免了官职,被罚在钦天监听差。司正大人让小人过来伺候各位。”
段星河觉得奇怪,回头看步云邪,想问是不是他干的。步云邪也是一脸茫然,想了想,大约是采石场出了妖物的事压不住了。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人背锅,朝廷便把责任扔给了采石场的管事。
张掖一脸倒霉,他就是个办事的,本来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但再往上查,搞出妖物的人是钦天监的司正。李如芝又是为了皇帝才炼的丹药,哪个都不好惹。只有张掖这小卒子最不值钱,便把他推出来背锅了。
这人在采石场待得太久了,知道不少见不得光的秘密,放在别处都不合适。皇帝便把他打发到了钦天监做杂役,让李司正亲自看着他,免得这人出去跟人胡说八道。
步云邪怜悯地看着他,觉得这人怕是活不长了。皇帝要面子,不能这就杀了他,但等风头过了,他会不会突然暴毙就不好说了。
张掖原来在采石场作威作福,好像天底下他最大似的。如今风水轮流转,昔日他看不起的几个苦力吃上了皇粮,他却成了他们的马前卒。众人心中都十分痛快,伏顺故意道:“听差是干什么的,有品级么?”
张掖道:“没品,就是……伺候各位大人的仆役。”
伏顺便在院子里的石墩子上坐下了,伸出了脚道:“喔,那我这靴子有点脏,你给我擦擦吧。”
官大一级压死人,张掖心中虽然不痛快,也不敢惹他。他跪在地上,伸出袖子擦了擦伏顺的靴子,又吹了吹上面的灰,赔笑道:“大人,擦好了。”
伏顺还不饶了他,换了另外一只脚,臭气熏天地怼到了他脸跟前。张掖之前给他们吃剩饭馊水,把他们当牛马一样使唤,还打了他和赵大海几十大板。伏顺一直记着仇,非得狠狠地讨回来不可。
张掖只好抱着他的脚,用袖子擦干净了另一只靴子。伏顺把鞋底在他胸前蹭了蹭,道:“今天晦气,出门踩了一泡狗屎,鞋底都是臭的。幸亏老张会伺候,要不然我这靴子就得扔了。”
张掖受了屈辱,还被他恶心了一顿,虽然勉强陪着笑,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赵大海搔了搔头,觉得十分痛快,又有点可怜他。伏顺还没过够瘾,拿起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炫耀道:“看见没,从九品司晨。老张,你服不服了?”
张掖连声道:“服气、服气。咱们陛下最看重长生,钦天监的人身份十分尊贵,其他各衙门都要让你们三分的。”
听他这么说,钦天监还挺霸道的。难怪这些天来,步云邪无论去什么地方,周围的人都自觉退到路边,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样。段星河道:“那钦天监的人挺多的吧?”
张掖道:“不多,钦天监要为陛下炼丹,考核严格的很。寻常人家挤破头都想让自家子弟考进来,一万个人里只录取十个。一但进来了,前途就不可限量。几位小道爷被陛下亲自招纳到钦天监,实在让人羡慕得很,小人也为几位高兴!”
他说着连连叩头,一副仓皇的模样,生怕这些人再折磨自己。
伏顺一听,顿时觉得自己变得高贵起来,虽然都是从九品,但自己这钦天监司晨的含金量可比一般的城门官高多了。他还想跟张掖多聊几句,段星河打发道:“别跟他啰嗦了,来吃饭了。”
伏顺的心情好,便高抬贵手放过了他。他跟着段星河回了屋,一边道:“哥,晚上吃什么?”
段星河心不在焉道:“有什么吃什么。”
赵大海道:“对,二师兄家的饭好吃,什么都行,我不挑。”
李玉真揣着袖子,悠哉地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张掖低着头伏在地上,眼中藏着一道阴狠的光。等人都走了,他才站起身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牵着马去马厩了。
次日一早,众人跟着步云邪去钦天监点卯。步云邪穿着官服,胸前带着鸬鹚的补子,乘上了一顶蓝呢官轿。其他人也各自穿着官服,骑马穿过晨雾弥漫的街巷,一个庄严的院落出现在前方。大门宽阔,屋顶铺着碧色的琉璃瓦,正面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头写着钦天监三个大字。
几名侍卫挎着刀守在门前。步云邪下了轿子,侍卫便行礼道:“拜见大人。”
其他几人下了马,跟着步云邪走进大门。庭院广阔,松柏掩映着正面的屋舍,大殿里挂着一块先帝赐的匾额,上头写着观象授时四个大字。
大家头一次来钦天监,都十分好奇。步云邪带着他们走了一圈,后面有几排办公的屋舍,又有一个开阔的观星台,两道汉白玉的石阶分左右通向高处,上面放着一个铜铸鎏金的浑天仪,四条龙捧着中间的三重球形轨道,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仪器,旁边又有些观星的千里镜。
大家只从书上见过浑天仪。今日亲眼见了,知道方知它有多精密贵重,心中暗自感叹皇家气派,就是非同凡响。
院子的西侧有个藏书阁,步云邪穿过重重的书架,拿了几张羊皮地图。屋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段星河拿起一本书,封皮上写着神州风物志,里头画满了奇形怪状的动物、植物,标明了习性和产地,跟山海经似的。步云邪走了过来,站在旁边看了片刻,道:“嗯,这本书有用,带上吧。”
一群人从藏书阁出来,一名漏刻博士走过来,行礼道:“步大人,李司正在珍宝阁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