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人能对自己死对头的师弟为难阻碍十来年,可知心眼有多小,万一他继续压着他爹不叫升迁,那可怎么好啊。
“怎么好?这不是件大好事吗。”宋长洮倒是挺知足常乐的,听见闺女这样担忧,他反而笑了,“你瞧瞧,延清县有什么不好,从小住到大,换了个地恐怕你娘还住不习惯呢。
这里离府城金陵也近,你祖母大伯就在城外,不论是爹这边还是你娘那边,看望亲人都方便,多好呀。再说了,”宋长洮笑眯眯的摸着大女儿的额头,“为父的本事有限,纵使你帮衬着,也就够待在县城使的,再大些,我可就真撑不住了。”
延清县很小,小到都城的老爷们觉着这是个监牢,可对于宋长洮来说,这地方却是个再好不过的养老地,能在这里住到终老,他求之不得哩。
有人待在家乡心满意足,有人独居异地孤孤单单。
在李峤的再三央求下,宋沂到底还是将抄完账簿后的人给转移了出去,如今就居住在临街的酒楼,宋大小姐支付的房费,离宋家不算远,出了吉祥街往北走一段路就到,宋沂去这跟逛街似的方便,一天一趟。
这不,今日又过去了一趟,熟门熟路的敲门进屋子,还顺手递给李峤一个包袱。
“这是什么?”李峤摸着软乎乎,分量还不轻。
宋沂坐在椅上一边给自己倒茶水,一边回话道:“这是我娘估算着你的身量改的棉袍,虽然是我爹的旧衣,但你放心,我爹舍不得穿新衣裳,每回套一下就收起来了,还是九九新的呢。我娘听说你还没回去,天气冷了怕你冻着,特意做了两身叫我带来,算是谢礼啦。”
李峤这才拆了包袱,见里头果然是簇新两件棉衣,一件雀蓝,一件草青,料子塞的厚实,周边针脚细密,穿上身不大不小正合适,不由得就感激道:“多谢伯母厚爱,请小姐回去千万替我转达谢意。”
他看宋沂神色轻松,坐椅上有闲心晃悠双腿,宋母又有时间缝衣,心里就猜到了几分,笑道:“你家难关怕是过了,我看你现下可比先前高兴。”
“那是自然。”宋沂笑得畅快,曾老爷一走,她就成了本县第一衙内,哦不,是第一小姐,头顶知县老爹,在延清县可以算能横着走路了,看谁还敢算计她家去。
书生也不是外人,在家里宋沂还得藏着掖着,到这儿就不用了,当着李峤的面,宋沂开始做起年终总结来。
细数数这一年,从年初算起到年末,她家里请了先生雇了丫头,爹升了官娘治了病,大姨母和二姨母有了来往,大伯母小堂弟吃了教训,实在圆满。
李峤看宋沂说的密密麻麻几十件事,听得都累人,面前人却那样得意高兴,恭喜之余没忍住,还是在嘴角露了痕迹。
只见他极轻微的叹了一口气,“若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这一年也能叫我家里人满意。”
宋沂还从来没听李峤说起过他家的,这会子一听就奇怪道:“你这样年轻就中了秀才,人长得又好,又不好色贪财,又心软心善,怎么,你家里人还不满意么,要是换到我家,我爹能高兴死。”
好好好,这个比喻足够了,快过年了咱们还是攒点德吧。
李峤哭笑不得的阻止道:“我想宋大人平白无故多我一个儿子,也未必能高兴成这样。况且,我也没有你说得这样好啊。”
李峤垂下眼眸,兴许是因为这些时日的相处,又或许是亲眼瞧见宋沂帮扶家里,他竟真个和人吐露起了家中情况,似乎想听听宋沂的建议。
原来李峤家虽然是名门出身,可族大家大,支房众多,也不是人人都能得意的。
李峤他爹是李家三房,前头还有两个哥哥站着呢,再加上他出生的晚,当官的祖父还没安排人就闭眼走了,只剩下个散官官职还是祖母心疼幼子,想办法给的,总算一年里能多领份俸禄,不至于没官职饿死。
可等祖母一死,李峤他爹被分了出来,日子终究还是艰难起来,李峤他娘也是大族子女,怎么能接受的了这口气,先是想法子将丈夫送到老交情的温参议府中,又敦促李峤念书科考,非要叫他们给自己争口气不可。
“可如今……”李峤抿着嘴,“金陵国子监撵了散众,这个消息若是叫我娘知道,恐怕她又要生气了。”
也正因为此,他才迟迟的不敢回家去。
“国子监读书,对你娘来说就这样重要吗?”宋沂疑惑,先前也不是正经的监生员啊,也只是旁听生呀。
李峤叹道:“到国子监教书的先生学问比府城的厉害多了,况且重点不在此,在于先生里十个能有八个可以外放去做学官大宗师的,你想想,你每日在他们面前读书写字,能不混个脸熟么,怎么不好。
我娘得知我考中国子监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只道她终于有了扬眉吐气那一日。唉,这回要是知道我从国子监里落学,不单是我娘脸上过不去,她往日在那些妯娌面前宣扬的话,岂不也成了笑话。”
原来是这样,宋沂想了想,没说话就离开了,这日走后,一连四五日都没有再来。
等到她再次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封书信,“喏,拿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