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时候还被赵息烛抱在怀里,偷偷睁开眼,视线有点模糊,但能看见赵息烛的手臂。他手臂的皮肤也被河水腐蚀,这时候抱着她,她身上的水珠也还在往他手臂上淌,于是原本完好的皮肉也变得有点儿皮开肉绽的意思,但拖着她的力道仍然有力,血肉模糊的表皮之下有鼓起来的青筋,这样看着,有一点另类而血腥的美感。
应该是他和薄夜一起把她捞出来的。
裴朝朝这边正想着,那一边,赵息烛就已经抱着她到了个山洞里。
因为他刚才一直抱着她在走路,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她已经醒过来,裴朝朝这时候也还不准备让他发现她已经醒了,于是她又把眼睛闭上了。下一秒,就感觉他脚步停住,弯身把她放了下来。
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狼狈又凄惨——
手上、脸上,脖子上都是溃烂的伤口,血肉模糊,只有一点皮肤还是完好的,看起来很苍白。头发,衣服都湿漉漉的,眼睛闭着,连眼皮上薄薄那一层皮肉都在溃烂。
她身上的皮肤应该也已经溃烂了,只不过被衣服遮挡起来,看不见,所以显得没那么触目惊心。
赵息烛蹲着看了她半晌,然后抬手把她衣袖往上拉了下,就看见她手臂上也是伤。之前刚给她包扎好的伤口肯定也伤得更重了,刚才走两步路还说脚疼,非要他背,现在倒好,浑身是伤,他把她抱回来不管用什么姿势都能压到她的伤,但这时候倒是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了。
他自己的手臂也受伤了,刚才不觉得疼,这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后知后觉泛上一点痛意来。
他对疼痛的忍耐力很强,这痛意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是那种连眉头都不值得他皱一下的程度,但这时候,却罕见地觉得这痛意恼人,他感到烦躁,又莫名生出一点儿错觉来,感觉好像这痛意并不是从伤口传来,
反倒像有人往他心口上牵了一根细细的丝线,那人一直在扯动这丝线,扯得他牙酸,喘不过气。
扯着丝线那人,似乎这一刻就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
他知道她还活着,但她看起来像快死了一样。
赵息烛又抬手摸她鼻息,还有,他心里就稍微安定了一点。
但又后知后觉察觉,他在害怕。
怕什么呢?好像是怕她死。
他以前分明还挺盼着她死。
之前她跳升仙台,看她闭着眼睛白着脸摔在地上,那时候他觉得她死了,也没这种心情,就觉得不信。不信她这样聪明的人就这么简单地死了,但那时候他觉得,她要是真死了,他就帮她收收尸,让她死也得死得漂亮些。怎么说也是和他斗了千百年的人,死得太狼狈,显得他也没档次。
但后来她没死,就是失忆了,他脑子一热骗她,说自己是他夫君。
然后她信了。
所有事就从那时候变得不太对了。
赵息烛感觉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他应该做点什么来分分心。
于是他把外袍脱下来,
外袍干爽,他弯着身,用外袍把裴朝朝脸上脖子上,还有手上的水擦干,动作不算太熟练,胜在仔细。
裴朝朝感觉到他给她擦拭,
她眼睫抖了下,思忖片刻,随后直接睁开眼,一只手按住他的动作,出声道:“疼。”
她声音有点哑,刚才呛水呛的。
那一边,
赵息烛正给她擦手,猝然被她按住,又听见她说话,心跳都差点骤停一瞬。
他动作停了下,却没抬眼看她,目光仍旧落在她手上。
过了半天,他才说:“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