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冥透过车帘的罅隙,垂首凝视着长街尽头的那个女子,墨色的瞳仁倒映出她的模样。
她的眼睛泛着水光,显得极亮极亮,比元宵节时满燕京的灯火更要璀璨,眼尾那颗泪痣更添柔美。
他分明是第一次见她,可为何却有这样莫名的熟悉之感?
宜锦没有犹豫,斜风细雨中,她一步一步向他走近,心跳同雨声一样密集,雨丝渐渐打湿了她的衣裙,可她却浑然未觉。
她在距他只有两步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他仍旧滴着血的外袍上。
昌平四十二年的他,由于方从北境回京,面容上仍带着北境风沙才能磨炼出的坚毅,青年的脸色极其苍白,一双墨色的瞳眸中仍带着些微亮光,没有前世那样的深沉绝望。
她眼睫微颤,没有错过他眼中的困惑与陌生。
只消一眼,她便知道,他并未同她一样,带着过去的记忆回到眼下这个时候。
昌平四十二年的早春,她终于跨过嘉佑年间沉重的一切,再次见到他。然而就在嘴边的那声萧阿鲲,却怎么也叫不出口了。
骆宝适时打破了这微妙的寂静,“姑娘认识我家殿下?”
宜锦轻轻点了点头,“十岁那年,恰逢龙骁军凯旋而归,臣女于云来观山道之上,曾远远目睹过殿下风姿。”
萧北冥听闻她言,抬首看她,长睫垂下一片阴影。
四年前的辉煌与荣耀,在他心中早已被今日的狼狈痛苦所取代,可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娇娇弱弱的女子,竟还能记得当年之事。
可那也永远只是过去了。
一个再也无法站起来的废人,又如何重回梦中那片沙场?
他抿唇,苍白的面颊没有血色,声音沉闷,“多谢姑娘还记得当年之事。风雨愈发大了,姑娘也该归家。若是姑娘不介意,可载姑娘一程。”
邬喜来在一旁,也有几分讶然,殿下从前还未曾对其他女子如此体贴过,他神情上有些不赞同,却也没有出声劝阻。
他想这个姑娘应当会拒绝这个请求。
可是下一刻,那姑娘却认真道:“臣女一点儿都不介意。”
邬喜来:……
宜锦知道,错过这次,以今时她与他之间身份地位的悬殊,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一面。
她珍惜眼下能与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哪怕他不记得她。
倘若这是命中注定,那这一世,便换她一步一步靠近他。
萧北冥也显得有几分错愕,眼前这个姑娘,似乎十分信任他,这种没来由的信任,让他心中的感觉更加微妙。
芰荷在一旁,也有些震惊,她意识到姑娘一路从药铺追到这处,想见的人恐怕就是燕王殿下。
她扶着宜锦上了脚凳,看着姑娘入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