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又知,将来谁比谁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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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悠悠而过,晃眼又是两个春冬,桃符换旧,薄衫换袄。
正月里新年过后便是上元节,夜色乌沉,天上还飘着小雪,可因为有灯会和酬神的活动,大街上依旧是摩肩擦踵,悬灯结彩,热闹非凡。
裴初撑着油纸伞,正缓步从青衣巷里走出来,本来今天一家都打算出来游玩的,可李子璇昨夜贪玩着凉生了病,这会儿正发着烧缠绵病榻,哭着喊着要吃芸豆糕。
林长青忙着照顾他,李策因为今夜开放宵禁要带着军队执勤维持治安,家里人少也没什么下人,裴初便亲自出来给他买。
他鲜少这样一个人逛街了,细雪零零落落的在屋檐和伞面上铺了一层薄纱,转眼间又被街上的喧嚣给融化。
裴初在路过一个把戏摊的时候,顺手买了一个狐狸面具,就这么戴在脸上心安理得的融进了人群。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全是男人,而且时下对于美色也格外追捧。
林子琅的长相不算差,可以说是神清骨秀,如朗月清风,就是眉眼间总似藏着点生人勿近的冷,让人轻易不敢直视,亦不敢靠近。
他执着伞向长乐坊走去,芸豆糕最好吃的一家店便在那里,裴初隐约间觉得自己曾经似乎,也有过这样给人买芸豆糕的经历,仔细回想又忘了是谁。
长乐坊便是今夜举办酬神的地方,据说会有京城最美的男子在灯台上跳舞祈福。裴初向来是不喜欢凑热闹的,只打算买好芸豆糕以后就尽早回家。
蒙蒙夜色,江雪入浸,朝天翘起的飞檐下挂着一盏盏花灯。长乐坊的一家酒楼里,汇聚着一群纨绔子弟。
楚君珩背靠着软塌,就着一名小公子的手吃下一枚晶莹的葡萄。纨绔子弟里数他最风流,毕竟静王府的世子爷,身边总是不乏人追捧爱慕。
更何况这还是个自十岁起便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打小不学无术,风流博浪。
“少游兄,你今夜随我们出来,不怕令堂生气?”
楚君珩,字少游,他的生父因他出生时难产逝世,而后没几年,静王爷再娶有了继室并生了一个嫡子。
虽然楚君珩的世子之位一直没有动摇,但与家中的关系委实不算好,而这人口中称的令堂,便是楚君珩的继父,对楚君珩这个处世浪荡的原配之子,一向瞧不上眼。
因而一有机会,便向静王爷告状。
这话一出口,楚君珩自然知道对方想找茬,他眼皮一抬看向了对面,慢条斯理的吐出嘴里的葡萄籽,嗤笑道,“徐敬臣,你要怕我在这儿抢了你的风头就直说,拐弯抹角个什么劲,恁叫人不爽。”
徐铭,字敬臣,吏部尚书之子,虽说也是个纨绔子弟,比起楚君珩这样依翠偎红的五陵年少,却是端着不少,自命矜持,假装正经,内里却是欺行霸市的。
楚君珩一向对这种表里不一的货色很不顺眼,嘴上也就不怎么留情。
被这么当场下了面子的徐铭脸色一沉,冷笑一声,“不过是一个克死爹爹的失宠世子而已,得意什么。”
满室热烈突然一静,夜市上繁华的喧闹,好像都被什么给隔开,只余下一室冷风,夹杂着凉雪从窗外吹了进来。
楚君珩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身边的小公子让他先出去。等到雅间门重新关好,楚君珩已经踩着桌案,踹翻酒碗,迅雷不及掩耳的来到徐铭面前,拎着他的领子就是一拳。
“徐敬臣,老子今天给你脸了,是吗?”他一字一顿,没什么起伏,脸上带着笑,出手却是一拳接着一拳,狠戾得像只疯狗,嘴里还不忘问候着徐铭十八代祖宗。
在场的都是膏粱子弟,骄奢淫逸,游手好闲,但要说起打架来却是不输人。今夜徐铭做东,聚在这里也大多是和徐铭交好的公子哥,眼见着楚君珩将徐铭揍得口鼻流血,连忙冲上去将人拉开。
虽然对楚君珩的身份都有些忌讳,但要帮肯定还是帮徐铭的。就在楚君珩被人拉开的空挡,吃了亏的徐铭也是啐了一口,朝着他的脸上就是回敬了一拳。
你来我往一场混战,没一会儿这群乳臭未干的小子们便打上了头,楚君珩在人数上有些吃亏,纷乱中不知被谁推了一把,一个踉跄便从窗梁上翻了出去。
好在这处酒楼是江边的一处吊脚楼,包间距离地面不算高,楚君珩跌出楼外并没有受什么重伤,脸上却五颜六色的挂了彩。
徐铭见此情状不由兴奋,抓过一旁开了封的酒坛子,便是倚在楼上朝着楚君珩的劈头盖脸的浇了下去,嘴里更是羞辱道,“楚少游,你以为你还能横几天,当心哪天丢了世子之位,你连水里的王八都不是!”
清冽的酒液当头落下,伴着徐铭的话,夹着江岸的雪,砸楚君珩的心里,是一片既沉又痛的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