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没有转入青衣巷而是停在了侯爷府,丹楹刻桷,大气磅礴,谢庭芝被人接引而入的时候,正好看见从走廊里往外走的裴初。
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被风雪裹住,枯树萧条,阆苑肃穆,那一身青衣常服的郎君从廊边露出半张侧脸,朗若刀锋,萧雅如画,眼神里的漫不经心,无端扣人心弦。
谢庭芝脚步微不可察的顿住,随即又若无其事的走上前,裴初收到过他的拜帖,自然知道他今天会来,早有准备的过来接人,才刚走近,眼前便被递过来一枝白梅。
“借花献佛,还请林侯爷莫要嫌弃。”清润如泉的声音含着一点柔软的笑意,修洁如玉的手指捻着那株白梅,嫩蕊置于指尖,与雪同色,一时难以分辨花与君谁白。
大燕郎君们投花掷果来表达仰慕喜爱,谢庭芝虽然一向是被扔花的那一个,可谁也不知道就算是他,也总有想要送花的对象。
裴初没想那么多,很清楚谢庭芝在盛京城里受欢迎的程度,也能猜到这大概又是被哪个郎君扔给他的,恢复记忆以后,对主角受有着清晰的定位,自己更是没什么讲究嫌弃,从谢庭芝手中把花接了过来,能看出花开得正好,大概还是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花瓣皎洁,暗含幽香。
“谢丞相客气了。”
裴初手里随意握着花枝,轻笑一声,带着人进了屋,下人送了茶过来,也不知是体贴还是过于有眼力劲,还拿来一个空荡荡的蓝瓷花瓶,以便裴初顺利的给这株花找了个归宿。
受封以后他基本都是在家休养,如今其实时局尚未稳定,许多隐患还未彻底根除,朝廷上下忙忙碌碌,一时间却没来得及腾出时间庆祝这位新侯爷乔迁新居。
但该送的礼物却是不少,或感激或奉承,谁都看得出这位武安侯往后的锦绣前程,更何况对方一直以来都是个深不可测的性子。
裴初不重视这些,却也招待过不少形形色色的客人,其中当然不乏试探,虽说多亏他卧底敌营,才能在南王发动政变时顷刻间扭转形势,平定叛乱。
但时至今日,仍有许多人摸不清这位明明在太后手底下从事多年的大理寺卿,究竟是什么时候站在小皇帝这边的。
只有谢庭芝知道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需要答案,打从一开始,那人实际便没有站在任何人的一边,林无争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孤臣。
孤零零的独臣,单以国家社稷为重,不同于谢庭芝是个纯臣,只忠于小皇帝,也会有小皇帝的支持。
可是惺惺惜惺惺,聪明人怜聪明人,谢庭芝总是不可避免的,为其身处漩涡却始终未曾弯折的嶙峋傲骨所着迷。
“今天早上边境传来了急报。”指腹轻触茶盏,谢庭芝还是先说出了此次来访的正事,他目光抬起望着和他隔着一张小桌坐着的人,额心那点朱砂明艳似血。思忖间眉头轻蹙,嘴角弧度略微下抿道,“北狄单于逊率兵亲征,已经临近了漠河。”
南王在发动兵变以前便暗中与单于逊有过来往,大抵那时单于逊成功登上北狄可汗的王位,少不了当初北狄与江南间贸易往来累积的财富帮助,二者沆瀣一气,本来按照计划是北狄军队牵制大燕主力,以便南王趁虚而入的,但结果却是秦麟假意前往边关,暗中留守在中途等待驰援。
而边关北狄的军队,则是由秦老将军和秦家大郎所带领,按照裴初的计策将人暂且拖在漠河以北,天寒地冻倒也能拖得一时,只是如今单于逊到底是看穿了边境军备不足的事实,加上大燕刚经历一场内乱,此刻确实是入侵的好时机。
裴初想着原剧情里单于逊本对谢庭芝情根深种,在南王叛变之前,还是主角受与单于逊秘密见面一番游说,才避免了大燕被两面夹击的场面,如今剧情已经被他破坏得差不多,也不知现在再撮合一下双方还来不来得及。
但不管是原本故事里的单于逊,还是裴初现在认识的单于逊都不是那么容易放下自己野心的人,更何况现在谢庭芝身负丞相的职责,也不太可能那么不着调的去向单于逊使用美人计。
裴初脑子里漫无边际的想着这些事,因为刚刚恢复记忆接收剧情,对比面对现在的一团乱麻,出入实在太大,但要说后悔却是没有的。
谢庭芝没太明白裴初这会儿望着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是怎么回事,等了半响却听见他反问,“陛下的意思是?”
谢庭芝突然有些说不出话,裴初的嗓音冷静得像洞观了一切,隔着茶雾袅袅,他听见一声嫌麻烦似的无奈浅叹,疏懒的意味就好像从前颜皓师兄抱怨里,那个不爱写策论的少年。
谢庭芝有些想笑,却不太能笑得出来,他本是一个能在任何时候都能用恰当好处的微笑伪装自己的人,可这会儿他却只是近乎喃喃的念了一下眼前人的表字。
“无争。”
对面的青衣人只是端着茶盏,无声的回望,今日是晴雪的天气,阳光穿过竹帘倾洒而入,为他的背影镀了一层浅金色暖洋洋的边,谢庭芝突然想起一句诗来——
暖雨晴风初冻破,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朝野内外总是莫名其妙流传着裴初与谢庭芝间的绯闻,言之凿凿的好像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似的,大多时候都是以为残酷狠辣的大理寺卿,对谢侍郎求而不得,不择手段,相爱相杀的故事不知编了几个版本。
可谁能想到,谢庭芝才是单相思那个,那些流言绯闻之所以流传至今,却没有被禁止,也是因为谢庭芝有意无意暗中放任。
他本期望等一切平定下来以后,就算他表明心意也能顺理成章,可事实却依旧隔着重重壁垒。从前他俩在天平两端,如今看似在一个立场上,但做为重量砝码的两人若是站在一起便会失衡,当权者不会安心,可是
可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