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什么难察觉的事情,以往在朝中御史围攻下,裴初被抨击得过火时,总是谢庭芝在不着痕迹的解围。
偶尔私下,两人交流闲谈,亦或是碰上同一件案子互相协作,也能看见那位谢郎君,不自觉流露的真情实感。许是曲高和寡,知音难求,两个年少成名的人之间,确实有着诸多绯言与传闻。
但在卢子义看来,那林无争何德何能配得上谢庭芝,先不说他放浪花丛,离经叛道的德行,就是他那不明不白,随性所欲的立场与行事风格,也比不上始终如一,忧君爱国的谢庭芝一点点。
别说谢庭芝,他连云山书院的全体防范厌恶的楚君珩,都比不上!
裴初:“”
大年宫宴上,恰巧和卢子义坐在一列的裴初,已经是第三次感受到身后御史丞瞪过来的视线了。每次他回头,对方都能冲他一记冷笑,模样看上去,大有因他在宫宴上多喝了两杯酒,就写八百字批判的气势。
然而裴初玩弄着酒杯,却是有恃无恐,自酌自饮。
宫宴上,大臣被安置在两侧,中间是歌舞技艺等表演,各国使臣与王室被安排在前列的位置,紧接着便是各位重臣,裴初的位置还算靠前,却是兴致缺缺。
周围也没有哪个同僚来和他搭话,因为他回京以后这段日子,以为他遇难身死而乱嚼舌根,幸灾乐祸的家伙,大多都被他寻着由头以儆效尤了一番。
这让众人明白,不管林无争之前是如何落魄,也不是谁都能落井下石,乘人之危的,他总能给家人,撑住后台。
小炉煨酒,裴初喝得不多,大殿里气氛热烈,前排的皇室与朝觐的使臣聊得有来有往,和气融融。他敛着眸有些困,昨夜除夕与家人守岁,连带着颜皓深夜拜访,喝醉了对他耳提立命。
让他收敛,让他小心。
让他心怀仁义,让他谨记社稷。
当初颜皓盼他入朝大展拳脚,摆脱那副懒散的,事不关己的性子。如今如鱼入海,他步步高升,颜皓又望他收敛一些,他成长的速度太快了,城府深沉,总让人猜不透他要做什么。
这次江南之事,倒是给人提了个醒,过刚易折,树大招风,纵使他天纵英才,也该小心些,以免遭人妒忌。可说到底,裴初从来不是一个听话的学生。
当初他有多默默无闻,如今便有多张扬放肆,以至于虎视眈眈下,总免不了被人找事。
本来嘛,裴初自顾自的喝着酒,不碍着别人什么,前头北狄使臣与大燕君臣间打着机锋,到裴初这个位置基本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的。
然而整个大殿的气氛却在慢慢沉寂,表演歌舞的艺人不知什么时候都下了场,火光跃动间照出大燕礼殿的金壁堂皇,香烟霭霭。
裴初因着一点酒意昏昏欲睡,倚着矮桌掌根托着下巴,整个人就是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冷不丁就听见堂前传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询问。
“林大人以为如何?”
“什么?”
突然被叫到名字让裴初有些没反应过来,迟钝的抬了抬头,目光甚至有些睡眼惺忪,一看就是走了神。
问话的人是单于逊,他望着裴初轻声低笑,一身鹤靡大氅的异族打扮,黑色卷发下的箭翎耳坠轻轻晃荡。他褐色的眼睛里带着点蓝灰,不急不缓的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提议。
“早就听闻大燕人才辈出,武德充沛,我北狄亦是尚武之人,如今难得来做客,不知是否有机会讨教讨教?”
再怎么想讨教也不应该牵扯到自己,裴初的眉头短暂的一蹙,也不是不明白单于逊有意找茬,他不答话,果然便见有人打起了圆场,“新年喜宴该是以和为贵,若是动武见血,实在有些不合适。”
“说得也是。”单于逊闻言仿佛很好说话般点了点头,本以为他不会再做纠缠,却又见他眉锋一挑,笑道,“但我正是听说林大人剑舞一绝,才有此提议,实在是想慕其风采。”
何止是听说,简直就是亲眼所见,此时此刻这人分明就是在故意在挑起他在江南时流落青楼的糗事,一时间不少人眼观鼻,鼻观心,不太敢在沉寂的气氛中,去看裴初的脸色。
裴初倒是没什么表情,殿前小皇帝欲言又止,太后坐在幕帘之后不难想象他此时看热闹的心态。漫不经心的从桌边撑起身,裴初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也好。”
“只是我一人独舞,未免无趣,四王爷既然有心,不如一起?”
堂堂北狄王爷与他一起起舞助兴未免有些折辱人,北狄使臣的脸色变了变,但单于逊给人难堪在前,林无争敢站出来,没道理单于逊不敢。
不如说,正中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