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相见低声喃语,感受到了裴初在剑意出现时一瞬间的僵硬,他看着怀里人似乎无动于衷,却忍不住轻蹙着的眉宇突然就笑了。
是啊就如同很多年以前,这人只有在江送雪面前才会忍不住露出局促。那是他们的大师兄,是燕深仰慕至深,却不可碰触的凛傲白雪。
是燕深恨他,妒他产生的鸿沟。
银霜遍地,暴雨淋漓,陈年往事引人发笑,楼相见手中的力道渐紧,勒得裴初有些喘不过气,两人身上都有彼此出手狠辣留下的伤。
血腥味相互纠缠着,就如两只互相嘶咬,谁也不肯认输放手,只能用利爪嵌进对方身体来相拥的野兽。
裴初本来还在意外这次任务的主角受与他之前任务师门之间的关系,这会儿又被楼相见的笑声弄得有些发毛。
他有心想逃却因为胸口的重伤,与神魂的反噬有些疲惫。楼相见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多生枝节,他看了一眼坑底狼狈的小道士。
燕黎没想到来自正道魁首的一击竟然也没将眼前的魔族打倒,心里震惊对方身份之余也有些绝望。
他迅速的看了一眼楼相见怀里的少年,那身艳丽的红衣比他见到的任何时候都要萎靡颓废,连带着腰间的酒葫芦都溅着点点血斑。
小道士心里猝不及防的有些疼痛和惶恐,他曾经总是在猜想在没遇到自己之前,和他一样身为纯阴之体却没有任何庇护的少年到底经受过怎样的苦楚,他不愿意让那些痛苦折磨再让他承受一遍。
燕黎跌跌撞撞的从泥坑里爬起来,脑子已经有些混沌,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见那抹海棠花一般旖艳的鲜红,他突然感到额间又有点凉。
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感到身上一寒,下山前师尊为他设下的禁制突然被打破,浓郁的阴气从他身体里泄了出来。
楼相见将手中举起的刀又收了回去,看着眼前这个禁制被破,被鬼王吸食滋补的小道士,饶有兴趣的微微笑道,“又是一个纯阴之体?”
一只漆黑的鬼手按在小道士的额头,裴初垂着眼眸看了燕黎一眼,那一眼深若古井,倦懒无波。
燕黎最后的意识里,只能听见少年熟悉的嗓音沙哑的轻笑道:“我可告诉过你我不是一个好人啊。”
*
深夜山雨重,风打枝叶落下一片残花凋零。燕黎被青驴舔着脸醒来,二毛瑟缩的伏在他的身边。
身体的虚寒和被车撵一般的疼痛,让他大脑有些迟钝,再次眨眼时,视线里的驴脸变成了一个木讷的书生。
燕黎:“”
燕黎:“二毛你什么时候化形了?”
书生嘴角没动,可他分明听见了熟悉的驴叫,燕黎扯了扯嘴角想笑,眼泪却先流了出来。小道士好似毫无所觉,还是用他一贯的玩笑语气开口道:“二毛,你化形了怎么还不会说人话。”
直到青驴在他身侧啃了他手指一口,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前的蓝衣书生并非青驴化形。
他垂下视线,不知是难过还是遗憾的摸了一把二毛的驴脸,青驴安慰的舔了舔他的掌心。
蓝衣书生这个时候才开始说话,他语调平仄没有起伏,一板一眼显得十分怪异平淡,“你见过他了。”
燕黎的手一顿,他微微抬头看着这个格格不入出现在这里的人,对方身上没有任何灵力的波动,看上去好似就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凡人。
然而普通凡人又怎么能够出现在这么个鬼气浓郁又肆虐着魔气的战场。燕黎慢慢从地上坐起身,用衣袖抹过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流下的湿痕。
他脸上又带起了笑,嬉笑无状眸色却很深,笑眯眯的问向书生,“你说的是谁?”
书生顿了一下,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回忆,他背上背着的书篓被他取下来放在了手边,里面零零落落的放着好几个酒坛,他的手按在上面,良久才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一个酒鬼?”
确实是一个鬼的,还是一个鬼王,一个本以为魂飞魄散再不复生,却又突然重现人间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