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肤色像那些泛着冷意的白色瓷器,有种尖锐而硬冷的感觉,而正因为这身亮眼的肤色,显得身上那些纵横交错有如蜈蚣般丑陋的疤痕是那样可怖。
戚央央起先不敢看,但看了之后,只觉得有种冲击心灵的震颤感。
盯着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来看,盯久了的话,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去揣摩这道伤是怎么形成的,是烙铁烧红了狠狠印上去,是把皮肤逐片削下后重新长出的颜色不一致的肉,是被火烫融成丑陋模样的皮肤,是被利器一下一下重挫出来,有的还跟衣物织物长在了一起,时经多年,那些粗陋的织物早已嵌死在血肉里取不出
看完她整个人再也受不住趴在后方的秋千背上干呕。
那是对那些非人刑罚伤害的强烈不适。
“是到底是谁干的”戚央央干呕出来泪水,脸色发红,胃部还在强烈地反应,却半点东西都吐不出来,“到底是谁用这么残忍的刑具”
“很丑陋、很可怕是不是?”他已经将衣裳重新穿上,干涩地笑着,“我起初看着自己的身体,也是像你这样”
看着她一如意料中的反应,他心脏绞着绞着疼痛,本不想吓着她,结果还是吓着了。
“什么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现在看见了,我也不向你藏着了”他声音越来越低,“从前向你藏着,对你态度恶劣,你伤心了,难过了,以后,我再也不藏了”
“再也不藏了”他反复地呢喃。
戚央央感觉舒服些了,抬眼来看着他。
从前,她也曾这样仰视过他,在她眼中,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活得像神像似的。
她虽然很努力靠近他,却从来不觉得自己靠近过。
可如今,他亲自将自己砸碎成瓷片,主动在她面前呈现那些不为人知的破碎,她突然觉得,原来,他也不过是像她一样,是个有血有肉,或许不那么完美,却真实活着的一个人。
她心底生出了一丝怜悯,而只仅仅是对同情不公和厄难遭遇的怜悯。
而正因为有了这丝怜悯,让她在他面前演起生情,就更逼真了一些。
她缓缓靠过去,坐在了他身边,伸手掀开他衣裳,再次直面那些丑陋的伤疤。
裴陆戟眉头紧皱,怔了一怔,但还是没有伸手阻止她动作。
戚央央指尖温暖,抚过他那些陈年伤疤的时候,动作极轻,像羽毛,又似细吻,拂过来又划过去,把原本应该蚀骨锥心的疼痛,瞬间变为了极旖旎又缠绵的记忆。
他看向她的灰蒙目光瞬间放晴。
只听她用细软又温柔的话语说道:“丑陋的从来不是承受这些罪恶的人,而是那些施加罪恶的人,我相信郎君的为人,倘若郎君当真有罪,罪至受刑,又怎么可能后来成为了这满京城人眼里的第一公子呢?”
戚央央知道十多年前的羌北活死人窟囚关俘虏的刑场,他也曾去过,身上如麻似栗般的可怕旧伤,猜就是那次留下的。
被关在活死人窟的俘虏众多,大多都似她一样,只是被关进去,没怎么受刑的,有些无关紧要直接被杀干脆利索的,但只有极少数真正重要的俘虏,才会像他一样,被秘密关起,受尽酷刑折磨,为了某些目的的达成。
“郎君不管是什么样子,都是我心目中独一无二的郎君,以前本不必在意这些,以后在我面前也不必在意的。”
她说完,俯身极郑重地在一道蜈蚣似的疤痕上,印下一吻。
裴陆戟黑沉的瞳孔猛地扩大。
这一刻,他再也没忍住,将人深深地抱了起来。
戚央央被他抱着,做好了这次要与他亲吻的心准备。
他紧紧地抱着她,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就快要与他的骨血融合一起了,他才缓缓地松开她。
她知道他情之所至,要亲吻她了,所以当他鼻息抚过她脸颊,用大掌托起她后颈的时候,她轻轻地,闭上眼睛,仰抬着脸。
“如果”他声音极其沉哑,“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