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要那支。”
她顺着他沾记黄沙的指尖看去,一支牡丹因为离杜鹃太近,身上也有不少沙子。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得到他肯定眼神的回视后,小心翼翼地包好那支花,递到他手中。
他抱着那支花坐上公交车,回到出租屋。黑暗的房间里没有人,隐隐约约能看见大小两张床。他将花插在喝剩的矿泉水中,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他再也没有去南门找卖花的她,每天下班回来守着那只牡丹,直到它死亡,让房子恢复最初的模样。
它在水里泡了三天,根部变得发黑。他终于等到节假日,穿上那件风干已久衣服,漫无目的地坐了两个小时公交车来到灞河边。
这里有一城山水,白鹿原与蒙蒙黄沙尽收眼底。这天是仲秋,太阳高高挂在天上,远处烟雾蒙蒙,天空也看不清楚。
灞河边,草地已枯。西边刮来的风让天气变得更加刺骨。他捧着花的尸l,用石头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坑。
他的手上又沾记了黄沙。那朵牡丹静静地躺在那里,一捧土洒下,枯萎的叶子碎成了渣。
他把手伸进口袋,留下了那片残存着微微红色的花瓣。那花瓣随风飘离,飞了几圈后落在灞河中央,和清澈的流水缓缓走向北方——那里还是一片荒野。
那阵风也吹起了碎裂的牡丹花,在污浊的空气里化成黄沙,洒向远方。他仰起头,看着最大的那一粒在空中飞舞,由南向北,飘在另一朵牡丹花上——那里有个男孩,正拿着一捧牡丹花轻快地走着。
“黄沙啊,灞河啊……”
他一言不发,站在那里看着男孩走过。一股微风绕着他飞旋,随后直冲云霄。灞河上方,西康铁路的大桥驶过货运长列,车轮和轨道碰撞出节奏,震动大地;而一声鸣笛划过河面,所有枯萎的草开始返青。
河岸上的他已经不见,二十年光阴流淌,他正驾驶着货运长列向山川奔去,那些花儿还在风中飘扬,伴随轻轻黄沙,穿过晴朗的天空照耀灞河和城市。
那朵牡丹的躯干化成泥土,周围的青草更加繁茂。在一个春天晴朗的午后,白发苍苍的她正带着自已的孩子们在灞河边玩耍。枣红色的列车拉着绿色长龙驶过灞河大桥,拨开阳光向北方奔去。
她目送列车远去,不禁感叹起来:
“这列车的红,好像我多年前送出去的一支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