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威始终静静地凝视着左龙,他微微皱眉,那两道浓眉仿若被忧愁的丝线紧紧锁住。
从左龙开口的第一句话起,他就敏锐地捕捉到了话语中的异样,所以并未急于搭话,只是用饱含关切与支持的眼神,给予左龙无声的慰藉,静静等着下文,他心里清楚,左龙这一路走来,必定是荆棘载途。
左龙的目光仿若穿越了重重迷雾,飘向了记忆深处,陷入那段彻底改写他人生轨迹的回忆:“还记得在省城那次招商会吧,唉,那时候我刚上任副市长不久,满心满脑都是想着干出点政绩,让澜江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同时也巴望着能在这官场站稳脚跟。
每天一睁眼,各种发展规划、经济指标就跟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悠,压力大得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头发一把把地掉。”
他顿了顿,像是要积攒些继续讲述的力气,拿起桌上的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水溅出几滴,洇湿了桌面,仿若他那再也收不回的曾经肆意的人生。
“就在那招商会上,会场里人头攒动,每个城市的代表都在努力寻找投资商,各城市的代表都在盯着那些有投资意向的企业。
哟也很焦虑,满心焦急,就跟热锅上的蚂蚁没两样。
也许就是在一次偶然而交谈中突然,我听闻了安夏集团的名号,那在咱们省城可是响当当的大企业啊!当时我就想,要是能把他们引进澜江,这一年的任务指标不就有着落了?我这从政的路,不就能迈开大步往前走了?”
左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那是回忆起曾经的雄心壮志时难以抑制的本能反应,但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黯淡与落寞。
“我赶忙打听,找到了安夏集团的老总安路生。第一眼瞧见他,我就知道这人不简单,眼神里透着精明、野心,还有那让人看不透的算计。
可我那时候已经被政绩冲昏了头脑,没有了思考的本能,满心满眼只有他口袋里的资金、他公司能为澜江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番交谈后,他说要在澜江投资,好家伙,那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我能放过这机会?”
左龙苦笑着,笑容里满是自嘲与懊悔,又灌下一杯酒,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衣领,他也浑然不觉。
“我们一拍即合,我要政绩,他要投资,就这样协议签订得无比顺利,资金像汹涌的潮水一般涌入澜江。
咱们澜江啊,就靠着那笔钱,基础设施更新换代,新企业像雨后春笋一样纷纷冒出来,GDP如同火箭般蹿升。
前任市长调离后,我这一路跟着项目走、负责到底的,顺理成章就坐上了市长之位。”左龙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可如今呢?”左龙抬起手,用布满青筋的手背抹了一把脸,试图抹去脸上的疲惫,却只是徒劳,“我仕途之路的确上了一个台阶,可是家里乱成一锅粥,我经常没时间回家,老婆天天跟我吵,我都不知道为啥。以前再忙再累,回家总有口热饭,总有个暖心的人。
现在呢,一进门就是冷冰冰的脸,摔摔打打的动静。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可我这一路,身不由己啊……”左龙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身为曾经的副市长、如今的市长,在人前他要维持最后的体面,可在这老友面前,心底的脆弱再也藏不住。
左龙叹息一声后,继续说道:“在安路生一次又一次看似热情洋溢的宴请中,车媛媛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