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要蹲在灶头生火,更是燥到不行,想着大厨房也没有旁人,她脱了外衣,身上只留一条小衫和小裤。
角落阴凉处搁了一木桶的井水,若是热得狠了,就去泼一把水到脸上、身上,能缓解片刻。
若是冬日倒也罢了,这可是七八月的天呐,光是在大厨房里静坐不动,都能出一身的汗,若是待上一刻钟,衣裳便能拧出水来。
明晃晃的日头挂在天上,院子里被炙烤得鸦雀无声,大厨房如蒸笼一般,冒着白气,要将人蒸熟了。
曾采苓坐在竹椅上乘凉,她屋子里搁了冰块,让丫环给她扇扇子,望着窗外的热浪,冷笑一声,又合上眼,让那丫头扇快一些。
她这是心中憋了气,故意要在史如意母女俩身上找回来呢。
温妈妈掌勺,她将锅移到火上,里头是吊了几个时辰的老母鸡清汤,依次投入香菇丝、冬笋丝、鸡丝、火腿丝、青菜叶丝……
以高汤烹煮后,丝丝豆腐轻盈洁白,浮跃汤羹之上,盛入白底青花碗,这文思豆腐才算是成了。
远远望去,这瓷碗中细丝缕缕,如菊花盛开,浅青和嫩黄间杂,软嫩清醇,一口入喉,鲜答肺腑。
这般辛苦做出来的一小碗豆腐细丝羹,她们紧赶慢赶送到院子里,曾采苓尝了一口,便用帕子抹了唇,假惺惺笑了一下,道:“不错……嬷嬷,剩下的都赏了你罢。”
一旁伺候的丫环手中团扇轻摇,曾采苓不发话,史如意和温妈妈便不敢告退。
曾采苓眯起眼睛,似是不小心打了个盹,半晌,这才支起下巴,懒洋洋道:“我平素听人说起,外头酒楼有道唤作‘镶银丝’的菜……鸡茸嵌在豆芽芯里,也不知是如何做的,听说味美得很,你们可知?”
史如意如何能不知?
这菜耗的功夫也极多,要挑细嫩的豆芽出来,用棉线把鸡茸从豆芽芯穿过去,最后淋上热油。
一盘子镶银丝,清香脆嫩,要穿上近百根豆芽。
史如意默然片刻,上前两步,垂首乖顺道:“是,我们一定好好做,不让小姐失望。”
如此这般,曾采苓在云府住了一个月,日日都会精挑细选,点上一种极费工夫的吃食。
三人泡在大厨房里,满头大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着这位曾表小姐走了。
一月下来,眼见着三人都清瘦了不少,特别是史如意,脸颊上的嘟嘟肉消减下去,连小尖下巴都出来了。
温妈妈和香菱都不知晓,曾采苓返家前,单独叫过史如意到小花园中。
曾表小姐的奶嬷嬷就站在一旁,膀大腰圆,虎视眈眈,几个小丫环围在史如意后头。
曾采苓坐在亭中石凳上,脸上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她那天仿佛格外好说话,语气亲和,简直像变了个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史如意面上不显,心中警铃大作。
打量史如意片刻,她轻呷一口茶,温温笑着,柔声细语道:“史姐儿,我看你长得也算可人,厨艺也不错……若是你有意,我便替你向姑母求了,日后让你进屋伺候表兄可好?”
史如意睫毛一颤,这是让她像杏果那般,以后给哥们做通房的意思么?
明明头顶烈日,史如意却觉着如坠冰窟,通身的寒意,就凭周围围的这圈丫环来看,她不认为这位曾表小姐是会如此“好心成全”的人。
更不用说,她自个儿从来便志不在此……
史如意斟酌片刻,攥紧了手心,一字一句,坚决道:“谢过小姐好意,但二少爷谪仙般人物,岂是如意能够肖想的?
小姐放心,如意从前便没有,日后也更不会起这般念头。”
曾采苓看着她,不语,似是在等待盘算着什么,半晌,嬷嬷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曾采苓满意地勾起唇角,示意史如意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