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闭上眼,回想过往种种,头一次如此的恨自己,恨自己不够爱惜自己……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骂自己,骂着骂着就哭了,然后坐起来,屈膝紧紧地抱住自己。
她对自己说了很多句对不起。
她只是在竭尽全力地好好生活啊……
竭尽全力将孩子照顾得很好,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把工作做到无愧于心……
她那么那么努力地做好一切事,只是想对得起自己。
只是想不枉此生。
她又有什么错呢?
有些人抽烟喝酒一辈子,照样活到九十九,为什么偏偏是她有了肿瘤?
有些人苦了累了一辈子,照样健康长寿,为什么偏偏她就年纪轻轻倒霉成这样?
哭得累了,程溪躺下来,闭上眼睛,脑袋开始发晕,灵魂仿佛从身体中抽离,漂浮在半空,她感觉不太对劲,想睁开眼,不知怎么,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半梦半醒间,魂魄飞了出去,穿过窗户,飘荡在这座小城的夜空。
飘啊飘,飘啊飘,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最后停在了一栋公寓楼前。
灵魂熟门熟路找到那扇窗户。
穿过窗户,她回到了那个自己曾经无比想要逃脱的房间。
那是一间大大的主卧,很久以前,她时常一个人待在这里,孤单地等着另一个人。
而如今,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干净整洁,没有任何男士用品,她想,自己离开后,那个人彻底不回来了。
她穿过门,飘到旁边客房前,穿过房门来到房间。
原来那个人已经回来了,他只是不在主卧住,现在他正靠着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
程溪飘到床前,弯腰凑近看了看,他手里的书是《围城》。
她想,幸亏当年他俩没结婚,要不然就成了困在围城里的人。
可转念又想,两个人若是真心相爱,困在围城又何妨?
程溪站直身子,目光落到男人脸上,发现这么些年,他好像没怎么变。
五官依然英俊,面部棱角分明,下巴上冒出了浅浅的胡茬,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成熟沧桑。
他捧着书看得很认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让他不太开心的内容,微微皱眉,连着翻了好几页,才又认真看起来。
程溪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而他默默地看着书。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舍得将书合上,躺下,关了落地灯。
黑暗中,程溪依然能看见他。
他似乎有心事,眉心始终微微皱着,即便闭上了眼也没舒展开来。
好久他都没睡着,在床上辗转反侧,凌晨两点,他坐起来,靠在床头点燃一支烟,程溪失去了嗅觉,闻不到烟味,却能看见黑暗中的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