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觉夏此刻的心情像那酱油混进了糖,又倒了些柠檬汁,数味杂陈。
事实证明,她既烦季知节的愚善、不长心眼,又生气于她非要信那孔夫子的“人性本善”,到头来却只能靠在别人那里吃一堑才能长一智。
“意料之中的事,处心积虑见到了,然后呢?你就想说这些?”
季知节捏紧拳头似乎在做什么心里建设,片刻便松开,“在过去几年的时间里,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讨厌我。”
虽然做好了心里建设,但后面几个字讲出来仍旧有些艰难。
她问得这样直白,让沈觉夏又想起那年的事。
那年听见季知节说不想让她当妹妹,沈觉夏虽然生气愤怒但还是给她找了一万个理由,试图证明她不是因为不喜欢她才不想让她当妹妹。
比如,万一她就想跟她做好朋友,不喜欢有姐妹呢?或者是因为她不喜欢重组家庭?还是她怕自己分走她爸爸的爱?
虽然这些理由都很牵强,但是万一呢?
可后来季知节与她日渐远离,还与她的好友举止亲密,亲手毫不留情地打碎她的梦境,直接坐实了她是因为不喜欢她才不接受她当妹妹的事实。
她一直在演,直到有一天发现,这个被她演得有多喜欢的人真要成她妹妹了,才一举揭露真相,不演了。
季知节之前演出来对她的好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季知节因为喜欢她的好朋友,即使不喜欢她也对她好——所谓爱屋及乌。或者,她想靠她接近她的好朋友。
可她们曾经经历过那么多难忘时刻,那些欢笑与泪水也都是演的么?
这事要是抛给旁人,可能是不会相信的。但是沈觉夏不同——
她此前已然见过一个像季知节这样会演的人。
所谓物极必反,所谓空中楼阁,名曰幸福的大厦倾倒在一夜之间。
她起初也是不信的,可当一切事实摆在眼前时她不得不信。
她哭得歇斯底里、哭到休克也不得不信。
詹宇生爱她是假的,爱钱爱权却是真的。家庭幸福是假的,他在陪她演戏才是真的。
妈妈早就发现他出轨,收集好了他转移公司财产的证据。只是因为沈觉夏跟爸爸关系太好太亲近,怕离婚后女儿不跟她才一直瞒着她,演出家里一派祥和的样子。
沈觉夏经常在想,要是她当年没有发现那条手链,他们是不是要瞒她一辈子?
让她一辈子活在他们制造的梦境里,她仍旧是詹觉夏,仍旧是那个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小孩。
季知节见她面色愈发暗沉,不知她是想起了什么,轻声唤她:“韫韫?”
沈觉夏回过神来,看着她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这是她重逢以来第一次认真看她、用心看她。
季知节脸上的妆容精致得体,身上的晚香玉香气持续扩散。
沈觉夏轻轻阖上眼,又猝地睁开,终是开口:“季知节,你为什么不要我当你妹妹?”
语气平静的,像是不带任何情绪的。
平静有时比歇斯底里更可怕。
季知节的心脏骤然收紧,又松开,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她当年听到了?只听到了那一句话吗?
季知节感觉脑中亮起一盏灯,此前一切不寻常都因此有了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