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兰因脚步几不可见地一顿,并没有回头。
安戈涅扬起半边眉毛。
金发哨兵依然笑眯眯的:“我在陈述事实。”
下一秒,笑意猛然从他的脸上消失殆尽。
同一张脸,同一双浓翠的眼睛,却仿佛完全成了另一个人、另一种存在——骤然剥下情绪丰富的外壳,这张过于端正的脸上边只剩下近乎非人的抽离和冷漠。
安戈涅站在原地没有动,像是受到震慑忘记反应。
提温的语调柔和却冰冷:“向导小姐,你知道我刚刚是怎么逃离的吗?”
他的手掌贴上玻璃墙,脸孔也凑得越来越近,直至吐息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短暂地化作一团水雾,但很快就消散,就像他缺乏情绪起伏的低语。
“那是另外一间和这差不多的白噪音室,”
咚。
他不轻不重地锤了一记透明墙。安戈涅的身体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他满意地笑了笑:“我敲倒了和这一样的玻璃墙,毁掉门锁,很顺利地离开了。这里的安保措施其实根本拦不住我。”
安戈涅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更紧,她看向脚面,深吸气,再抬头时已经重新表现得平静无畏:“所以呢?你希望我害怕你,放弃给你做护理?”
提温眯了眯眼:“只要我想,伤害你……杀死你非常简单。仅凭这一点,难道我不值得你感到害怕?”
“我只是个奉命过来的向导,一个可能不会和你有第一面的路人,我对你并没有敌意,也没兴趣和你成为敌人,”她一扯嘴角,没忍住多说了两句,“而且我的工作就是整天在各个哨所之间飞来飞去,处理棘手的案例。提温先生,你确实很特别,但或许没你想得那么特别。”
对方愣了一下,轻轻笑起来:“是
吗?”
安戈涅没作答,提温又是即刻变脸,眉眼间只剩下友善和气,身上的压迫力如水中倒影消散无踪。他摇头叹息:“你太正经了,向导小姐,恶作剧对象没法被吓到,反过来说教我一通,这样的反应真的很没意思。”
“很遗憾,我就是个很没意思的人。”她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耸耸肩,自顾自探出精神力,按照流程开始给他疏导精神。
一定要形容的话,给没有精神屏障的哨兵做护理,感觉就像用满是泥浆的双手,去捉裹着粘液滑溜着乱跳乱动的水中生物。
不可预测,无法掌控,无法确定是否有效果。
没有屏障意味着边界不明,安戈涅甚至有些怀疑,她根本没有真的触及对方的精神图景。当然,对方显然也根本没打算乖乖配合。
这样的护理确实只是为了让提温以外的所有人安心。
“很高兴认识你,安戈涅小姐。很遗憾,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我也不会有机会让你露出惊吓的表情。”提温又开始说并不好笑的玩笑话。
安戈涅喝下一瓶提神药剂补充精力,没和他多废话,便转身朝门边走。
按下开门面板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金发青年穿着略显宽松的白衣,孤零零地站在光源正下方。他身周的空间绝对称不上狭小,但如果想到这是他日常的全部,没有窗户的素色空间顿时就显得逼仄。
或许因为她转身突然,他没来得及做出表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去。
“拒绝其他人的怜悯,并不意味着你要让他们害怕你。”难以解释的冲动把持了她的喉舌,让安戈涅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