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凛能解这样的顾虑,因为他也曾经见过亚空间为他展示的一段未来。他现在才突然感到有些心悸,并非是因为后怕,而是发现自己和沈星河其实很像——亚空间这么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腐化自己吗?
不不,亚空间是没有感情的,邪魔都只是概念的生物,没有真正的情绪……可是是谁这么规定的来着?如果亚空间真的有想法呢?
齐凛的心思在飞转。
而沈渊能看出他的思考,他接着说:“最近我不再要求你严格遵守这条规矩了,齐凛,不是因为我管不了你,而是因为你确实在寻找新的道路。我就任大宗师已经十余年,镇压灵能源泉的日子比这还要久,但我的所知、所为依旧有限,我能教你的只有过去灵能界三千年来积累的知识和我个人浅薄的经验;而未来,你需要接过我手中的权力和职责,去引领灵能者继续认知我们所陌生的亚空间和邪魔,穿过我力所能及的最远途径,去抵达连我也未曾预见过的星空。”
齐凛过了很久都没有回话。他认真地看着他师父,忍不住问:“可是你呢?师父,为什么你描述的所有未来的图景里,都没有你自己的一席之地呢?”
沈渊叹了口气,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继续说道:“那天过后,我花了很多时间去封闭那道名为悔恨的心灵破绽。我同时也向世界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因为我逃避自己的天命,才会导致那场灵能天灾的发生。”
这就像是大宗师的罪己诏。
人们其实无从得知当年的诸多细节,只是知道大宗师的位置空悬了许多年,才会导致灰烬都市被完全摧毁成这幅样子。沈渊于是背负了这个骂名,也承担了这场错误的代价——一直到十余年后的今天,他依旧还在寻求着拯救灰烬都市的方法,并为之付出了一切努力。
而在当年,这样的骂名其实影响远远要比现在大得多,毕竟他尚未站稳脚跟,面临着四面八方的审视,有太多质疑他的声音。
那年的灰烬都市里,有着大大小小好几个高举复仇旗帜的组织——虽然它们结构松散,很难称之为一个组织,但他们的目的是相似的:向沈渊复仇,向大宗师复仇,让他偿还他们这些年来的血泪和痛苦。
在其中一个组织里,人们专门收集那些看起来弱小、可怜、毫无威胁的孩子们,训练他们利用自己柔弱无害的外表来刺出必杀的一刀——杀死沈渊。
沈渊其实一直都知道这样的杀手存在。他只是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消弭真实存在的血海深仇,他所能做的只是默默承受骂名与刺杀,想用更切实有效的行动来抚平这片土地遭受的创伤。
在一次会议结束的路上,他遇到了齐凛。
瘦瘦小小的齐凛,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蹲坐在破败街道的角落里,红眼睛就那样定定地看着车上的沈渊,里面说不出是仇恨还是渴望。
沈渊就像是被那一对红色的子弹击穿了心脏,他走下车去,看清楚了齐凛的眼神: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那里既没有仇恨,也没有渴望,而是一片野火。
是荒原上、废墟里,离离的野草和生死间攒起的一片野火。
沈渊伸出手去,那一刻其实他的内心只是想着:这样旺盛而鲜活的生命,不该被利用当成一把锐利的刀。这孩子是可以活着的,而且可以活得很好……
然后事情并没有和他所想的那样发展。还没来得及展现出自己善意的安排,他就被齐凛狠狠地咬了一口,鲜血淋漓。
那道疤到现在还留在他的手上,作为顽劣的小徒弟时不时拿出来洋洋自得地吹嘘什么“师徒羁绊”的证明。
其实哪有什么羁绊,全都是一时心软,结果演变成一世偏爱。
带齐凛回来后没多久,沈渊就发现了他的灵能天赋——远远超过自己周围所有被称为天才的灵能者,超越了自己,超越了沈星河,甚至超出了绝多数人认知的极限。
那会儿齐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怀着兴奋和激动地肆意挥洒着自己的天赋,让灵能在大宗师的眼皮子底下胡乱冲撞,却没有注意到沈渊的眼神。
沈渊毫无来由地想:如果这孩子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死劫,如果这就是母亲竭尽全力想要逃离的未来,那就让他带着天命来吧,自己已经不会再逃避了。
这个来自灰烬、却生如烈火的孩子将会杀死自己——他其实一直等着那一天的到来,等着那场真正的赎罪。
第42章第42章“爱我,或者杀了我。”……
档案室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齐凛慢慢翻阅着文件的声音还在传来。
齐凛抚过那些夹在塑封薄膜里泛黄的纸张,垂着眼眉问:“师父,你一直都觉得灵能天灾是自己的错,所以你一直在等一个死刑的判罚吗?你明明教过我,死亡解决不了任何事……”
“也许预言是真的,也许不是;也许我会死在你手中,也许不会。”沈渊回答,“但我不能留在你身边,齐凛,你应该成为一个比我更好的灵能者,更好的大宗师和领袖。”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吗?”齐凛声线急促地问。
他想起那个未来,想起师父离开了自己的那个黑夜……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未来,他才会拼尽全力,他想要带着绝对的力量和满身的荣耀回来,向沈渊证明自己有那个资格。
他抬起头去寻找他师父的目光,却发现沈渊专注地看着那张线索版上,一张沈星河的照片。照片拍摄于她还很年轻的时候,也许那位继承人还未遭遇不测,她看上去意气风发,是一名极其自信的灵能大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