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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极北黑夜中的美,不只在景色,还有凶险。入夜之前,李落便已传令各部将士,一旦到了晚上,战船切莫离成天花圃太近。最开始草海将士还有些将信将疑,不过倒也没有谁故意在这危机四伏的极北深处找死,宁可走的慢些,也不会离河岸太近。好在灵河够宽,若不然不想靠岸也不成,如此一来,船队又拉长了三分,船行的速度也比白日里慢了几分。很快,岸上窸窸窣窣的声响和低沉的咆哮,还有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沙沙声便将诸将士心里最后的一点疑虑打消的干干净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显而易见成天花圃那侧不太平,比起来倒还是迷雾雪原更好些,至少没有那种叫人心里发毛的声音。
李落没多说,没提那些鲜艳的花草丛里到处都是拳头大小的虫子,盆大的蜘蛛蝎子,一人高的蚰蜒,还有木桶粗细的毒蛇巨蟒,只叫中军骑将士和天南诸人各自小心。
遥望头顶的三轮明月,李落的心微微抽了一下,白天还好,只是到了夜里才觉极北的可怕,三百余艘战船,也不知道有多少还能回得去。
忽然他想起以前吉布楚和从蒙厥探听到的消息,照料小殇的那个已经疯了的下人嘴里念叨的话……
“水底有人。”
“水底有船。”
“船能飞上天。”
“人睡在云彩上。”
“猪也会飞。”
“天上有三个月亮。”
猪也会飞这句话多半是吉布楚和打趣的玩笑之语,但是天上的确有三个月亮。水底有人吗?有!白日里他与壤驷阙辞别之际,那个女人一手抱着尚在襁褓里的孩子,一手握着赠予她的那柄含章剑,然后就在李落准备要返航之际,她抽出了那把剑,不顾一旁异鬼低沉的咆哮,且还瞧着他眨了一下眼睛。那一眨眼极快,一旁的孛日帖赤那都没有察觉,不过李落却留意到了。然后他只是顿了一下,颔首一礼,便自转过了头,在转头的瞬间将眼中的惊惧藏了起来。
寒玉地髓打造的兵刃,掺了玉,亮如镜,所以他从那半斜的剑身上看到了战船船底,在那里有一团黑影,藏在船只的影子里,从黑影之中伸出一只只手,好似有些白,却被黑气缠绕着看不清本来的模样,托着战船船底,犹似水鬼一般。
水底有人,自然也能有船,就剩下飞在天上的船和睡在云彩上的人。这件事,李落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此去极北深处,不是他们要去,而是有人要他们来。
一昼一夜,第二个白昼来临的时候,雾收敛了张牙舞爪的气势,成天花圃上叫众人看厌了的花也慢慢稀疏起来,河流的尽头有了山峦。那里的山极大,鹿野那伽已经高的不成样子,但是放在这里,瞬间就变得不出奇。而深处目力难及的地方,似乎天和地是相接在一起的。那里的天和地的的确确是连在一起的,也是此行的目的地,极北深处的连天雪山。
灵河的尽头,或许也是灵河的起点,这条诡异神秘的大河不见水流,出现在这里好似只是为了隔开迷雾雪原和成天花圃,怎么瞧也不像是天然而成,更像是后天人为。只是如此庞大的工程,举国之力怕也是不易,不过既然能修筑一座横断南北的巨大城池,再挖出一条河似乎也说得过去。
河面骤然开阔,有汪海之相,硬生生在连绵不绝的极北群山之间冲出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缺口,极北深处的面纱也缓缓浮现在众人面前。船行无声,没有鸟啼,四下一片寂静,好似这群山尚在梦中,不曾打量从天南而来的这群不速之客。
这地方李落也是第一次过来,以往几次,他都是有意避开灵河,这一次情非得已乘船北上,想不走这条河都不成。
河面上有一层薄薄的氤氲雾气,不是迷雾雪原中的那般浓雾,更多的是水气,浮在船头之下,离水面三尺的地方,被船舷破开,轻轻柔柔拂过船只,温柔的像女儿家的青丝,竟能叫人生出不忍之心,唯恐扰了这些水雾的安宁。
船只渐渐靠近群山边缘,船无声,船上的人也没了声响,轻手轻脚。山极大,极高,极阔,一种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敢大声喘息,当然也是被极北深处的神秘传说所摄,不由自主的小心起来。
李落命将士小心戒备,战船成弧形散开,这是水师作战的阵势,虽不知其三昧,但有学有样,琮馥也是这般行船,想来有她的道理。正要叫后头草海战船也拉开些距离,莫要生变时猝不及防,乱了手脚。不过不等船上将士打出旗语,草海船只竟然也各自散开,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前后左右各有分寸。李落惊咦一声,这个相柳儿每每都有出人意料之举,如此也就见怪不怪了。
山峦的模样在众将士眼里渐渐清晰起来,忽地,船上众人齐齐一声惊呼,就连李落也不禁变色,眼神闪动,凝视着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那座巨型石雕。确切的说是两尊石质人像雕像,高千丈,竟是整座山开山雕刻而成,分列左右,脚踏入水,灵河深不见底,却也不过是没过了石雕人像的膝盖而已。左侧石雕为一长衫儒者打扮的男子模样,一手持剑,剑尖倒刺入河水之中,另外一只手并指平举,遥指对面那尊石雕。石像很大,隔了很远也能看清雕像面目,双目细长,天庭饱满,很是俊朗,嘴角微微下垂,显得整张脸极为肃穆,千百年间,便这么睁着眼看着对岸那尊石雕。河口右侧这一尊石像是个女子模样,率先映入眼帘的倒非是她精致绝伦的脸颊,而是山腰处凿刻而出远观仅可堪一握的纤细蛮腰,衣着打扮不似中府大甘的姑娘,倒是有些异域风情,裙极短,露出一双笔直数百丈的修长玉腿,蜂腰外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