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虽然眼下正值深秋,天色也隐隐开始擦黑,用这句七百年后的唐代大诗人孟郊诗来形容此刻刘秀等人的心情,最是恰当不过。
从舂陵一路走来,他可谓历尽磨难,甚至到了距离长安城不到三十里的灞桥,还差点丢掉小命。如今乌云散去,前途一片光明。再看到长安城内楼台高启,画栋连绵。往来百姓衣着整齐,神态悠闲。东西两市店铺鳞次节比,货物玲琅满目。更有峨冠博带的才子,跨马狂歌而行。花枝招展的西域歌姬,依楼轻挥红袖。顿时有一种劫后余生,从地狱一步踏上了天堂之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城内不能纵马,结果让阴固一家又跟了上来。阴盛那乌鸦一般的噪呱,也在大伙耳畔萦绕不散,“圣上在前朝就有圣人之称,乃是当世第一大儒。应天命接受禅让之后,更大力弘扬儒学,倡导以经治国,力求野无遗贤。并在太学之外,又兴建明堂、辟雍两处治学之所,广纳天下向学之士。还出巨资为远道而来的学子,建造了馆舍万间,提供晨昏两餐,定时发放衣物,让他们安心学问,以期将来成为国之栋梁。所以,才有了我等的造化,远在新野,却可到长安来聆听大贤教诲!”
“陛下圣明!”不想将阴家得罪太狠,刘演瞪了一眼自家弟弟,笑着朝皇宫方向拱手。
“陛下圣明!”刘秀、严光、朱佑、邓奉四个敷衍地抱了抱拳,目光飞速又转向了路边的碧瓦飞檐。
马三娘更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只顾板着脸,蹙着眉,全身戒备。这一刻,长安城内的所有繁华和热闹,都与她好似没有任何关系。只让她感觉四处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头充满了敌意,仿佛随时都有人会冲过来将自己索拿下狱,严刑拷打之后乱刃分尸。
阴丽华心细,见这位在路上纵马杀贼都眉头不眨一下的“刘”氏三姐,忽然变成了一只受惊的狸猫。就主动策马凑上前,低声跟她说话。马三娘虽然心中因为阴丽华分走了刘秀对自己的一部分注意力,对其颇为不满。但毕竟是个少女心性,敷衍着聊了几句之后,就将戒备放到了脑后。很快,二人就凑成了一对,不再理刘秀等人,自顾在一旁小声叽叽喳喳。
“这份造化来之不易,尔等定要好好珍惜!”见刘秀等人对自家儿子的话不当回事儿,阴固忍不住又大声补充,“若是放在前朝,博士子弟每年招收名额只有区区数十,选拔极其严苛。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进入太学读书,都摸门不着!尔等造化大,生逢盛世,又蒙圣上下旨广纳四海少年英才……”
“这话,您已经在路上说过不下二十遍了!”实在被烦得难受,邓奉扭过头,大声提醒。
“二娃,闭嘴,不得对长辈无礼!”邓晨对自家侄儿期许甚高,立刻皱着眉呵斥。
“是!小子出言无状,长者勿怪!”邓奉拱手谢罪,肩膀却同时耸了耸,暴露出了此刻内心中的不屑。
邓晨见状,少不得又出言教训道:“你别以为到了长安,就可以任性胡为了!朝廷大兴太学,取得是广种薄收之道。学生多了,必然良莠不齐。很多人在里边,不过是混日子虚耗光阴罢了。你切记不可如此,定要学有所成。将来即便不能满腹经纶,至少也得明智,识礼,六艺精熟,不能再是一个浑浑噩噩的白丁。否则,即便族中长辈不怪你,我也会打烂你的屁股!”
“你等也是如此,否则,有何颜面与族中长辈相见?!”听邓晨说得在理,刘演也扫了刘秀和朱佑二人一眼,大声补充。
调门虽然高,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不见半点严肃。一则是因为对自家三弟和朱佑、严光都极有信心,知道三人都是懂得上进的,将来绝不会像阴盛那样,空带着一顶儒冠,腹中却没半点儿墨水,更无丝毫浩然之气。
二来,自打元始三年父亲刘钦去世以后,刘家迅速衰落。刘演自己虽然因为行事颇有古代先贤孟尝君之风,在新野周围闯出了一些名头,却终究敌不过官字两张嘴。等他明白这个道理,自己想以读书入仕却已经太晚,只要把寄托放在了刘秀身上。如今弟弟刘秀即将进入太学,将来只要能得到一官半职,便可取代自己,重振刘氏门楣。如此算来,自己终究还是没有辜负父亲生前的期许,此时此刻,心中岂不释然?
“那是自然,哥哥尽管放心!”刘秀知道哥哥心中一直以未能出仕而遗憾,所以无论其说得话是否郑重,都笑着点头。同时在心中暗自许诺,一定会读出个模样来,别辜负了全家人的期待。
大伙谈谈说说,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城北孔庙附近。那阴家颇有财力,宅院就买在距离孔庙不到两百步的位置。房屋建造得也极为讲究,既不逾制,却又处处透着奢华。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里边住的不是寻常人物。
早有管家带着数十名奴仆等在家门口,见众人到来,急忙迎上前,“呼啦啦”跪了小半条街。刘秀和邓奉等一众少年,虽然算不得出身贫寒,却也从没见过如此阵仗,顿时就惊得拉住了坐骑,不敢继续策马向前。而那阴固和阴盛父子,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立刻就像吃了半斗五行散般,满面红光地发出邀请:“伯升兄,伟卿兄,还有各位兄台,一路上承蒙照顾,阴某感激不尽!先请进来稍事休息,待阴某换过衣衫后,再带着全家老少当面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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