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朱就见一个身着制服的中年人正蹲在炉子旁边。
他一张脸皱出了七八条褶子,眉间纹路深的如同刀刻,时而焦急地抬头看看挤在窗口影影幢幢的人群,时而低头死盯着地上的痕迹。似乎遇到一个打不开的死结,整个人都透出一种肉眼可见的焦虑。
再转头一瞧,五姑奶已经牢牢占据了那一帮人的中心位置,大妮儿爹娘在向她求助,一个年轻警察在向她解释,而队长赵胜利也在一旁时不时插上几句话,真是好一番热闹。
按理说,赵朱这么个大个儿一人,那挺拔的身材应该十分显眼,但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收敛起了气息,居然跟个透明人似的,没有一个人关注到她,而趁他们不注意,她立马悄悄摸到了椅子边。
老太太的遗体还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而走近一看,她立刻在心中下了结论:这是典型的一氧化炭中毒啊!
但紧接着,她仔细一看,又发现了有一些异常,因为中毒引起的窒息感,老太太的眼睛向外突出,而她的嘴巴也大大地张开,这就让她发现,对方的舌头颜色十分异常,居然是黄色的!
看完了尸体,她又瞧向正捂着脸蹲在西墙角,一言不发的一个男人。她大眼睛转了几转,立刻判断出来,这人就是他们口中死者的儿子——赵建国。
赵朱不动声色的来到了赵建国身前,以同一种姿势蹲在旁边,先是叹了口气,见他放下了捂脸的双手,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她闭了闭眼,眼底也同样沁出了一些水光,沉痛道:“建国哥,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婶子她那么心疼你,也不想看着你这么难受啊!”
赵建国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听见别人安慰,鼻子就又是一酸,但他同时心中十分纳闷—这个陌生姑娘,是谁啊?
见他出现疑惑的神情,赵朱立刻自我介绍:“我是五姑奶的孙女,我爹是赵栋。我这不是刚寻回家来,还没来得及跟亲戚们走动走动认认脸,所以你看着我面生。真没想到,我还没跟六婶子相认呢,就遇到这种事儿,唉,建国哥,你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虽然只是一句平常的安慰话,但不一样的语气,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赵朱含着眼泪,一脸的遗憾失望,特别是最后一句话说完,她扭脸看向了椅子上的建国娘遗体,虽然没有明言,但赵建国怎会看不出她的潜台词:你娘可见不得你这么伤心难受啊!
一时间,已经干涸的眼底泪水又喷涌而出,赵建国再次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脸,但这一次的痛哭,悲伤中却多了一丝坚强。
等赵建国抹去了眼泪,赵朱又不失时机地开了口:“建国哥,六婶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说起这个,赵建国又自责了起来:“早上上班走的时候,她说有点头晕恶心,想着是不是喝了冷风,我还想着等下班了再带她去诊所看看,没想到…”
赵朱点点头,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又说了句“节哀顺变”,就站起了身,来到了那位老警察身旁。
老杨已经从地上站起了身来,把目光投射到了窗台边,院子里站在窗户看热闹的人见他走近,都推推搡搡地往后退,不敢靠的太近。
这年头,庄上好多户人家窗户上还是糊的报纸,赵建国他们家条件好,已经全部用上了透亮的玻璃。
老杨上上下下把整片窗户仔细打量了一遍,借着光亮,能看见玻璃上虽然有层薄灰,但却没有任何手印、指纹,而窗台上也一样落着层薄灰,同样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其实,他从一进屋就留意过门窗,此时再次验证—它们都不存在用外力破坏的痕迹,也就是说,老太太去世前,并没有陌生人强行闯入。哪怕大胆假设,此事不是意外,有人偷偷把“毒气”通入了屋里,那也不会是从窗口这里通入的。
他长长地嘶了一声,将手插入大盖帽下的头发里,使劲儿抓了两下,干脆又转身走到了老太太身边。重新检查起了遗体。
“双眼球突出、睑结膜充血,嘴唇是典型的樱桃红,地上有呕吐物,大小便失禁,这些都是典型的一氧化碳中毒迹象!”
旁边突如其来的女声,把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老杨吓了一跳,但最可怕的是,这话简直就是他脑海中的旁白啊!
“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老杨震惊之后,立刻板起了面孔,严肃地出声呵斥道。
赵朱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继续说道:“不过呢!我也看过了,炉子是凉的,根本就没点燃,而屋里也没有什么烟气味道,所以,这就奇怪了,让她中毒的一氧化碳烟气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老杨眼睛越睁越大,他刻意板起的面孔也撑不住了,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更加拿不准对方的身份,这个人到底是谁啊?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把他脑子里想的全倒出来了?
看着他的震惊脸,刚刚同样弓腰随他查看遗体的赵朱这才直起了身来,她露出了个友好的笑容来,同时伸出了手来:“同志,您好!我是赵灵光的孙女,烈士赵社赵稷的侄女—赵朱。之前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我刚刚才回到老家。当然,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这家人。不过,我说的情况,和您的判断是否一致?这是不是目前最大的疑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