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几句家长里短的闲话,拉了拉关系,赵胜利就准备离开了,赵朱便站起身来送客。
等两人走到了大门口,赵朱却停下了脚步,她看着赵胜利,开口道:“胜利哥,我说的那个药已经做出来了,上个星期天已经给小松进行了第一次治疗。”
赵胜利的笑容更真心了一些,他朝着赵朱直点头:“太好了,妹子啊!哥是真心感谢你!”
赵朱点点头,忽然又道:“这天呀,也快变了!”
赵胜利仰头看看头顶上的天,冬日的天空灰蒙蒙的,太阳像块剥了皮的白芋头,黏糊糊的不亮堂。这天,要变吗?看着对方高深莫测的表情,他仍是下意识点头附和:“嗯啊,估计是要下雪了。”
赵朱却是看着他道:“胜利哥啊,咱们兄妹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觉得你要是退下来了,大侄子还能接你的班吗?”
赵胜利听得心里咚咚直跳,他在村里算是有点威望,但远远说不上说一不二。他今年就到了五十知天命的年纪啦,撑死再干个十来年就算是到头了。但让他家老大那没脑子的憨货接他的班,他可就不指望了!
赵朱这话的意思,他似乎听懂了些,但又不太敢相信,所以心里七上八下的,忍不住试探的说道:“俺家老大不行,他脑子少根筋儿,还接我的班呢,饿不死就不赖啦!说起来,我也是发愁,想叫向阳在城里给他找个活儿,他却说有点不好办。一是现在人家自己厂的职工子弟都不够安排,根本就不招工。真有像你们厂那种公开招工的,他又考不上!唉,他要是有你这身本事,俺还愁啥?今年他都三十啦,再往后拖拖,估计也只能一辈子留在村里刨地了!”
说到这儿,见赵朱只是笑眯眯看着他,他搓了搓手,继续“得寸进尺”地问道:“妹子呀,你看看,是不是能给你大侄子找个好活儿干干?”
赵朱脸上依然是笑盈盈的,却是毫不留情地道:“胜利哥,看样子你也像是个聪明人,其实,要我说,你也是有点糊涂啊!”
赵胜利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话怼的一愣:“啊?这……”
赵朱缓缓把双手揣进了怀里,一脸的推心置腹:“我的亲哥呀,咱们做事圆滑点儿,见人家有本事,咱们就捧着点儿,这是没错!但是呢,位高权重有本事的人,永远都不缺吹捧的人,你光凭两句好听话,就想让人家记住你的好,给你办事,你觉得可能吗?你得知道,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胜利听她这么一说,刚开始还以为她在嘲讽自己爱巴结人,想空手套白狼,但听到后来,反倒不由得点起了头来。
见他的表情认真起来,赵朱又重复了一遍:“眼看着,要变天了啊!你天天听广播看报纸,没有感觉到吗?”
赵胜利睁着一双聚光的小眼睛,还是不大明白——自家人知自家事,广播里是天天播新闻,可那都是国家大事,也不干自己这傻儿子啥事儿啊?
赵朱却也没多解释,而是继续说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小松这个病能造出药来,你不该谢我,最应该谢的是柳家村牛棚里的武教授——她可是医药学界的泰山北斗,要不是她提供实验室肉毒毒素的制备方法,说实话,那药我还真不一定能做的出来!”
听到“牛棚”,赵胜利就是一个激灵,但看赵朱语气平静毫不避讳的样子,再想到她刚才点到的“变天”之语,赵胜利不由得沉思起来。
现在形势是与之前不同,其实,早在73年底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一批下放的干部被平反,但上情下达也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基层害怕政策反复,更是不敢太过大刀阔斧。
“胜利哥,还是那句话: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再退一万步说,咱们知恩图报也对得起良心啊!”说完,她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了别,不等赵胜利再说什么,就转身慢悠悠走回屋里去了。
赵胜利脑子里乱哄哄的,琢磨着赵朱的话,也往家里走去。
赵胜利好歹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人面熟,又或许正是因为他跟柳家村大队书记不大对付,总是爱比个高低。反倒他主动一低头,找人递了递话,竟然就把事儿给办成了。
武教授两口子被调到了下赵庄来,目前,他们还没有被平反,依然是下放改造的身份。但到了下赵庄,那条件可真就是鸟枪换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