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响起惊雷,敕勒川北的雨轰然落下。
雨水打湿她的头发,洗去脸上污血,露出她本来面目。
她仰起头。夜空无垠,辽阔千里,万滴琉璃珠打过她眼角眉梢,渗入她干涸的双唇,没入鬓发与这片土地。她闭上眼,耳畔响起那句话:
“北凉人称雨为素兰,意为天降甘霖。”
部下们走进大帐后,沉默片刻,悲愤的哭嚎此起彼伏。
隔着帐帘,郁卿听见里面传出八尺儿郎们凄厉的哭声,忽然感到后怕,恐惧得不能挪动半分。
她一定得跑,绝不能被发现!
这些人只是被她的表象迷惑,但他们并不傻,对比凶器和伤口,很快就能找到她头上。
郁卿转向旁边扮演侍卫的士卒,颤抖着嘴唇,小声道:“你真是薛郎派来的?”
士卒压低声音:“娘子放心,我等乃侯府死士,从牧家便一路潜来,先前无法接近娘子,直至方才。”
郁卿点点头。她在牧府时,前前后后有一大堆婆子。来大营不过一日,还只出过一次帐,他们自然寻不到机会。
可现在怎么办?
郁卿心脏像被掐住。
士卒安慰她:“娘子莫慌,待参军们查清楚,定还娘子一个清白。”
“是我,我没清白……”她气若游丝。
死士惊悚异常,不敢置信地望她一眼。
郁卿咽了咽。人就是她杀的,匕首还贴在她腰间。可谁也不敢相信。就像当年无人置信她能刺杀谢临渊。那时她没勇气下手,但眼下她杀了牧峙。有些事不过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发现也就如此。
她都走到这一步了,她一定能想出办法逃出这里!
很快,那些最近路过大帐的兵卒,都被压到她面前,由她指认。
兵卒们吓得跪倒在她面前,直喊冤枉。只要郁卿抬手一指,她就能立刻脱罪,逃出生天。
但望着那些人惊惧交加的脸,郁卿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
这些人或许和她一样,是某个妻子等待归家的丈夫,是某个稚童仰慕崇拜的父亲,某对老人牵挂的孩子。他们都是有锚的船。
郁卿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手攥到酸痛也举不起来。
忽然,远处有巡察哨兵奔来。
他面色仓惶,带来一个消息,让平州军中将士们的心瞬间被冷雨浇透。
“报!各位大人,各位将军,北凉残军趁雨从东北方来袭!”
霎时,众人乱作一团!
偷袭战前,主心骨被刺,军中群龙无首。部下们尚未从惊痛中走出,为如何作战大吵起来,各自点兵准备迎击。
众人各执己见,谁也不服谁。
东北方的天空被火把渐渐染红,有呼喊声传来。
牧放云要领兵,被衷心于牧峙的部下拦住:“云郎不可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