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左丞不断将话题引向自家孙女,谢临渊一眼看破他的忧虑,直接将话头拐到婚期上面,还令柳承德传门下省拟召,一出国丧,便着手准备册立后位。
裴左丞听得心花怒放,忧虑飞到九霄云外。
送走天子后,他回到水榭,看见侍婢们正收拾茶具。
桌上的两杯茶,对面那杯已凉透,竟一口也没饮。
他心中那股不安又隐隐升起,叫来裴以菱,郑重道:“待明年立秋,你肩上重担,不仅有裴氏兴盛,更有主事中宫,母仪天下。切莫像曾经那般幼稚了。”
裴以菱垂下眼睫,坚定道:“太公放心,旧事孙女早就忘了。况且今上是天下至尊,旁人怎好与他作比。我入宫后,定叫李氏输于咱们裴氏。”-
自裴府归来,陈克腰带里一直夹着那封信桶。他看着陛下处理朝政,召见群臣,从早到晚都没歇过。他想着等陛下哪天心情好了,再试探着问问白山镇线报,却一连数日都不见谢临渊笑过。
从前陈克只遵圣谕,哪里遇到过左右为难的烫手山芋。此刻他恨不得亲手将郁娘子提到陛下面前,让两人面对面解释去。
几日后,他在议政殿前当值,瞧见平恩侯静候门口,等待召见。
二人聊了两句,陈克犹豫几番,掏出腰间线报,复述了信使杜航的话。
平恩侯闻言诧异道:“你何必冒死送信,此事已成定局,陛下再难回心转意,除非郁娘子死了。”
陈克叹道:“万一真的死了呢?”
平恩侯沉默片刻,想起陛下劝他所言,叹道:“那就更不必为了一个死人去送死。她死了,对陛下也是解脱。”
就在此时,殿门忽然打开。
斜阳洒落,谢临渊站在光暗交替的窗影中,语带凉意:“你们二人在嘀咕什么?”
平恩侯和陈克俱僵在原地。
谢临渊的目光缓缓向下,落在他们中间,陈克举起的信桶上。
他眉梢一挑,微微眯起眼,眼看着就要说些什么,陈克急中生智,一把将线报塞进平恩侯怀里。
平恩侯手忙脚乱地接住,愣了愣,索性轻咳了一声,举止从容不乱,将信桶收入袖中,再朝谢临渊行礼:“陛下。”
谢临渊从陈克看到平恩侯,蹙眉道:“你拿它做什么。”
平恩侯语带无辜:“臣与陈右卫凭谨遵圣旨,拦下这道线报,刚准备拿去烧了,非有意让陛下看见。”
谢临渊冷嗤一声,盯着他的袖子,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能烫出一个洞。
平恩侯犹豫道:“那既然陛下已经瞧见,不若…芭衣嘶巴以留就留三…”
他取出小巧的信桶,双手奉上。
竹制的信桶泛黄,被几道极细的灰色裂纹贯穿,一头拴着泥水浸过的红绳。
谢临渊嫌弃地瞥了信桶一眼:“你当朕的话耳旁风?”
他似被触怒,长睫下的眸子里满是讥讽:“不是要烧了?”
平恩侯颔首:“是。”
谢临渊朝殿中长明的连枝灯扬了扬下颌:“那就当着朕的面烧。”
平恩侯缓缓握住信桶,走到连枝灯前。
谢临渊正负手在侧,旁观他一举一动。平恩侯如芒在背,拿信桶的手似被铁烙了,针扎般疼。他竟不知陛下如此在意郁娘子的线报,虽不发一言,周身气息比训斥他那天更让人心惊胆战。